視野昏暗,俞伽醒了十分鐘,才敢窸窸窣窣地解開繩子,從床上爬起來。
“你怎麼解開的。”南臯說。
“我操!”俞伽一頭磕到床沿,磕得挺響,南臯的鐵床跟着顫。
對面,吳鈎低聲道:“這是一個宿舍。”
少年犯紛紛昏倒,再睜眼,居然被捆進一個老舊的宿舍。
鐵床數量不少,每個鐵床都有上中下三層,床縫積滿陳舊的沙土。被捆在中鋪和下鋪的人很遭殃,翻個身就吃一口土。
“都别說話,”俞伽捂頭,“讓我緩緩。”
李響說話:“你們靈力恢複得怎麼樣了?”
張書齊:“感知不到。”
“同上,”吳鈎說:“看到蔣盲的手了嗎?能自我進化的惡鬼很少見。”
“……其實,我在扶第二個婆婆的時候看到一些記憶碎片,”張書齊說:“如果我的推測沒錯,蔣盲應該才是真正來支教的學生,是真正的‘死者’。”
張書齊沒提金蛋,蛋在方青源手裡。
方青源躺在張書齊下鋪,一動不動,顯然還暈着。不知夢到什麼人,她眉心微簇,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似的。
“蔣盲?”有人問:“副本死者不是楊某嗎?”
“我也不清楚,”張書齊說:“她叫蔣高巧。”
“說回靈力,”南臯說:“沒有靈力這件事你們有什麼頭緒嗎,我快崩潰了……”
“操,”俞伽突然90度坐直:“茶。”
南臯:“操什麼玩意?”
俞伽敲床架,沙土嘩啦啦地朝南臯臉上砸:“茶葉!你們起枭路負責人送的那個茶葉!我就沒喝過那麼難喝的東西!?喝完血管裡血都不流了,像血栓一樣,你們沒感覺到?”
南臯怒踢上鋪:“别敲床!”
那茶葉味道确實怪,喝着也确實不舒服。
吳償臉色難看起來:“那個‘負責人’不是起枭路的人,上周三才被臨時調到辦公室,他……”
“但團結湖的管理員是熟面孔了,”莊雲久輕聲說:“有一種可能,我們被賣了。”
被團結湖和起枭路賣了。
被他們聯手扔進了這座大山。
封鎖靈力,無法開啟通靈陣,沒有後援。
還要面對一群在山裡隻手遮天的村民,以及憑空消失、不知藏到哪裡的惡鬼蔣盲。
半晌,俞伽說:“我用牙咬的。我說捆手的繩子,那玩意用牙能咬開。”
沒人回話。
“别這麼悲觀,”俞伽搓了把頭發,“我們從頭開始盤。都到這份上了,大家坦誠布公吧,别藏着掖着了——你們怎麼拿到我們的考核錄像的?我找人問過,這種事很不合規啊,起枭路。”
起枭路的人先是沒出聲,僵了半分鐘,吳償才說:“起枭路所長和甲部部長有私交。”
“哦,”俞伽:“趙部長?”
吳償:“嗯。”
“好,”俞伽說:“你們四個是一個組嗎?感覺你們半生不熟呢。”
“我和孫艾明一組,雲久和南臯一組。”
“你們也是一組三人?”
“嗯。”
“特地被選出來打盲山本?自願的嗎?”
“不是自願,我們聽所長安排。”
“再說說你們四個的總榜排位吧,我們這邊是1,2,76,91,181,263。”
“……”吳鈎:“6,13,49,85。”
“還挺平均,我們這邊有點斷檔,”俞伽盤腿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方青源,張書齊,我,我們三個一組;陀螺,李響,周芊一組。”
李響:“你語氣很狂啊小伽伽,全程大佬帶飛就能這麼狂嗎?”
俞伽:“不是,我還沒說到重點。這個選人陣容,是她們起枭路親自點的。”
“……起枭路點名要兩組,隻要這兩組。一組?鐘娜那組嗎?一組不要,姐,你那邊……”
彼時俞伽被方青源扯出去吃飯,張書齊在關門。三個人都聽見了工作人員的這句話。
“如果你們真看過考核錄像,從頭到尾——就該知道我們團結湖有四個滿級靈力,另外兩個在第一組。但你們起枭路完全沒考慮第一組,而且是明确拒絕、明确不要鐘娜和姚添臻。”俞伽說。
“響子,我沒說你們不強的意思。但我一直在想,如果真是兩所第一次合作,強強互補的效果,不是比鳳頭帶雞尾更好?盲山本卡年齡,連正式的芥下門除鬼師都沒打過全程,副本背景模糊到死者是楊某還是蔣高巧都不确定。這種情況下放少年犯進來,肯定找越強的越好啊,看看現在這個選人陣容,很詭異吧?”
“雞尾過分了,但你說的對。”李響倒是坦然,“換個角度想,上面如果把我們當炮灰,就不可能讓你們仨進來,選人陣容肯定有講究的。”
至于什麼講究……
俞伽捂頭:“疼。”
-
“俞伽姐……”
五分鐘後,羅托托微弱地說。
俞伽:“幹嘛?”
“我在想,呃,就是我不确定,但我看到蔣、蔣……”
俞伽:“又裝結巴。”
“……”羅托托很腼腆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蔣盲身上的煞氣波動很強,比俞唐姐還強。”
俞伽一骨碌翻起來:“比俞唐還強?”
俞唐在俞伽身上寄生過,又在滿級的張書齊體内待了四年,到最後甚至能借雙重人格的特性自我進化,強行造出一個新的支線任務,複制出幾乎和原副本一模一樣的鏡屋。
蔣盲比俞唐還強?
“進化,”莊雲久回想團結湖的考核監控,臉色忽然一變:“蔣高巧是不是能脫離副本,進行自我進化?還沒有激活副本,但她的手已經變異了。”
大家先是一愣,旋即紛紛僵住。
能借副本力量自我進化的,是惡鬼。
比如俞唐。
而不需要激活副本就能自我進化,乃至和活人互動的……
俞伽艱難擠出兩個字:“惡神。”
“不可能,”吳償迅速道:“惡神本和普通副本不同,惡神本沒有任務提示,連芥下門正式除鬼師折損率都在百分之三十以上,怎麼可能派我們來打?”
她突然停住。
惡神本沒有任務提示。
腕表裡沒有任務。
“操,等等,”李響扯出一團紙,“這是什麼?副本介紹……主線任務呢?主線任務在誰身上?媽的我記得有任務提示啊,雖然是手寫的,但都一樣吧!?”
衆人瞬間崩了,翻衣袋,找手電筒,鐵床咯吱作響。慌亂間,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事實——
這就是一個惡神本。
一個芥下門正式除鬼師折損率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評級至少為S的惡神本。
“它這裡寫的是A+,姐,”有人哭了,“你看,盲山,A+,對不對?怎麼可能是惡神本……”
-
水液“啪”地砸到俞伽臉上。
俞伽腦子亂嗡嗡,懶得擦。
啪,又是一滴。
“别哭了。”俞伽說。
啪嗒。
“操|你爹,南臯,”俞伽煩躁道:“我讓你别哭了!”
“我他爹的沒哭!”南臯踹床闆,“想操|你就去操!對着那張醜臉看你|操不操的下去!”
俞伽翻身:“你他……”
她半個身子支在床外,漿糊似的腦袋離開床闆,忽然清明了一下。
南臯在她的下鋪,她是中鋪。
上鋪……
啪嗒。
“……”
俞伽抹了把臉,在手裡搓了一下,湊到鼻尖。
隔壁床有人打開腕表手電筒,對着手寫的紙條反複照,試圖找到一些線索,證明這不是惡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