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閃爍,流過窗邊的冷風一滞。
“二十四年,”黑衣人道:“長痛不如短痛,不如現在——”
“咦?”青衣人微怔,靈力由青入紫,多算了十八年,驚異道:“她帶着你們兩家的氣運。”
“氣運?”
“十八年後,它會幫朱雀、鳳凰兩家改命。”
“什麼命?”
“……滅族命。”青衣人皺眉,“改命這一遭,本是那孩子命數裡帶的,被它中途截了過去。那孩子命數好,鬼借了她的身體,本性應有所變化,不再嗜血殘殺。”
“……什麼!”黑衣人顯然隻聽到了“滅族”二字,怒道:“這麼重要的事現在才說!?”
青衣人:“我也是剛剛才算到!沒有因果何來命理!”
黑衣人:“也算算你們家!憑什麼隻有我們兩家遭殃?”
青衣人攏住長袍,冷哼:“算命不算己,算己天打雷劈。”
雷轟隆劈下一道,剛巧劈在黑衣人靠的鐵欄杆上。
黑衣人:“……”
雷聲刺耳,夜雨沉重,鐵欄杆搖搖欲墜。
冷風勾着欄杆,一齊顫抖。
朱雀紅袍沉默許久,長長歎聲道:“八百年來,永遠能找到一條後路……不愧是無相鬼。”
——轟隆!
雷聲驚魂。
……不愧是無相鬼。
鐵欄杆劇顫,冷風遭寒雨洗刷,通體濕冷。
它自欄杆跌落,被寒雨一頭劈進濕重的地中。眼前亮雷閃爍,像電壓不穩的白熾燈。
-
喀啦,白熾燈閃爍,方萊所長坐在轉椅裡,示意對面:“坐。”
黑刹沒戴面具,拉開椅子。
“有一個潛伏任務,為期至少一年。中途可能需要你不定時出差,領導參與一下其他突發性副本。”方萊将文件推到黑刹眼前。
“潛伏任務……監視指定目标?”黑刹随手翻了翻,“盯誰?”
方萊說:“無相鬼。”
黑刹頓了一下,把文件甩回去:“朱雀的遺囑讓朱雀家自己處理,實在找不到人,滅族論裡還有鳳凰,叫鳳凰去。”
“你一直在國外,可能不太了解,”方萊說:“鳳凰如今隻剩一根獨苗,還有點精神分裂,腦子不清醒,昨天剛進醫院。”
黑刹:“等他出來再說。”
方萊:“他進的是醫院,不是精神病院。”
黑刹單手搭在椅子上,兩指撐着下巴,“嗯”了一聲,示意對方繼續。
方萊:“意思是,他戳了自己兩刀,把自己戳進了ICU。”
黑刹:“……”
方萊:“如果讓他參與任務,我不保證他會不會突然發病,戳無相鬼兩刀。”
聽到這,黑刹輕輕挑了下眉,她拉回文件夾翻過兩頁,停在一張照片前。
傳說中的“無相鬼”,眼下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八百年來不見臉,第一次長出臉來,倒是出乎意料得好看,眉眼透徹,眼神幹淨得過分。隻是氣質薄涼,帶着一絲疏離,似乎不喜言辭,或許是惡神天性導緻的。
像刻闆印象裡在中學時代人人暗戀的清純校花,而不是高危檔案中、那個被層層加密的“S+”級惡神。
戳她兩刀?
李微炘掃了眼無相鬼的體檢報告。
“沒激活靈力,也沒激活煞氣。堂堂無相鬼,怎麼混成這樣,”李微炘說:“别說戳兩刀,伸腳絆一下她都能摔死。”
“……”方萊說:“最好不要絆。”
黑刹“啪”地合上文件夾,哼笑一聲。
-
隔壁搬來一個外國人。
老舊的筒子樓熱鬧非常,方青源趴在窗邊,看到那個外國人拎着單肩包走下車。
外國人有一頭張揚的自來卷,陽光穿透濃密的褐色卷發,落入方青源黑亮的瞳孔深處。
那人瞥來一眼,隔着窗,精準地鎖向方青源。
方青源連忙縮起頭。
等她再探出頭,那個外國人已經不見了。隔壁有鐵門阖上的聲音,不算很輕。
外國人脾氣似乎不太好。
方青源想。
行李也不多,除了一個背包,什麼都沒帶,大概不打算在這裡久留。
但一個月後,有人送來兩隻行李箱。
三個月後,有幾個人搬進來一架鋼琴。
……
十個月後,暴雨。
方青源的父親喝多了。她不敢進家門。
方青源在家門前站了兩個小時,走出單元樓,路過鄰居的窗子。
窗上有雨,雨迹模糊了她的雙眼。
窗内,那個外國人走出浴室,半攏着浴袍,走到鋼琴邊倒了杯酒。
有很長一段時間,方青源都後悔那晚短暫的一瞥。
-
那一瞥是什麼?
是紅酒,雨夜,是月光下溫柔又棱角分明的鋼琴,以及朝她投下目光的、和她一樣渾身濕漉漉的李微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