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源迎面撞見水月,水月卻徑直向前沖去,用力抱住皲裂的鏡子——沒錯,雖然頂着俞唐的頭,但那雙眼睛的确是水月的。
可是俞唐的頭……
角落處,張書齊身上的繩索松開了,頸邊空蕩,不見俞唐的蹤影。
“水月從我體内分裂出去,帶走了俞唐,”張書齊掩着口鼻,艱難道:“惡鬼相吸。”
方青源正欲開口,眼前忽然一陣暈眩。
有人在她腰後輕輕扶了一下。
方青源睜眼,看到鏡花站在床邊。
NPC無法脫離古堡,古堡燒毀,鏡花水月的壽命也要走到盡頭了。
“走吧,”李微炘收回手,眼角含着一絲促狹,“托某人的福,大廳的石柱沒能活到副本結束,賓得古堡撐不住了。”
方青源:“……”
她摁着A級怪物撞碎一樓石柱後,古堡就開始搖搖欲墜。
“——俞伽!”
姚添臻落到窗邊,高聲道:“想什麼呢!快拉張書齊走!”
獄警的身影從窗邊消失,方青源跟姚添臻擦肩而過,臨跳下窗時,她忽然頓了頓,手中閃出一隻拍立得。
焰火洶湧的房間内,“俞唐”一動不動。
不遠處,俞伽渾身僵直,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似乎想說“俞唐”二字,卻又說不出口。
她已經四年沒有見到妹妹的臉了。
原來俞唐死時,臉是這樣的。
俞伽轉向牆邊咳嗽的張書齊。她很想問“你為什麼要殺死俞唐”,又想算了吧,大家都在少管所裡,問題有什麼意義呢?……
忽然,一聲巨大的炮響轟然炸裂卧室!
火光霎時扭曲,古堡還在傾倒,氣流反推着房間裡所有人掉落窗外!
半空,熱浪劈頭蓋臉地将俞伽抽回神,她大吼:“姚添臻!你是不是有病?!”
姚添臻肩扛一隻銀灰的火箭筒,倒飛在俞伽兩米開外:“我也不知道這次掉出來的是火箭筒啊!我以為還是加特林!”
俞伽:“??”
她懂了又好像沒懂,憑本能回罵:“加特林和他爹的火箭筒有什麼區别?——我操,你褲子!火!火!火!!”
一群人堵在小房間那麼久,反而是最後爬上來的姚添臻被燒了。
古堡外有眼尖的少年犯看見,叽裡呱啦地叫起來,鐘娜扯着一群失智的仆人大喊:“說人話!别扯洋文!!”
少年犯驚恐大叫:"Fire! Fire! Her pussy is on fire! "
半空倒飛的所有人:“……”
姚添臻:“……”
俞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在窗外是廣闊的湖。
燃燒的賓得古堡如同卧室裡那張細長的鏡子,皲裂不堪,在巨響中四裂開來。
巨大的古堡裹着火光、人影、怪物的屍體殘骸,一同砸入沉靜的湖面。
-
湖水渾濁,方青源冒出水面,第一反應就是找“俞唐”。
鏡花水月被姚添臻一起轟出了卧室,頂着俞唐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很好找。脫離古堡,鏡花水月漸漸透明起來,俞唐的眼睛重新泛出黑紅色。
沒有張書齊做寄生,俞唐很快就會飄散。
方青源舉起魂鎖拍立得,正要鎖住俞唐,有人卻快了一步。
張書齊上前,試圖将俞唐抱進懷裡。
魂鎖取景器中,俞唐黑紅的瞳孔忽地滑過一道藍光——
“不對,”方青源放下相機,“張書齊!回來!”
俞唐憑空消散,廣播随之響起:
“滋啦——支線任務2已觸發:逃離紅酒磨坊。”
“時限:5小時。”
“請注意,本任務為大逃殺模式,請竭盡全力存活下來。生存,是唯一的目的。”
轟鬧的湖邊霎時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像被按下暫停鍵。
湖底傳來深遠的地鳴。
“……什麼意思?”有人問:“什麼……什麼大逃殺??……”
嚓。
這是一道很輕的皮肉碎裂聲。
姚添臻循聲回頭,看到岸上的鐘娜。古堡坍塌前,為防止發瘋的少年犯被砸死,鐘娜一個人扯住了七八個少年犯。
在地鳴的餘韻中,那些少年犯的面部進一步變化,牙齒褐灰,皮肉萎縮,血紅的唾液從嘴裡流出來。
鐘娜被一隻少年犯咬住了脖子。
“提示:大逃殺逃離對象——喪屍。”
“……”鐘娜緩緩看向湖裡的同伴們。
湖岸慘叫聲不絕,許多人好不容易逃過怪物的攻擊,卻沒逃過昔日同伴的嘴。
兩個呼吸的時間後,鐘娜倏地扯出一條黝黑的繩索。
隻聽“喀啦”輕響,繩索驟然散成極其細長的三截,鑽向喪屍聚集處,如同九連環一般,瞬間捆住了所有喪屍以及被咬的人的頸部。
一環扣一環,幾十人被分别鎖成三團。
包括鐘娜自己。
湖中央,四裂的古堡在廣播聲中滾動起來,短短幾息就凝成了一個龐大、封閉的湖中地窖,隻有開口懸在半空,漆黑的、無人涉足的内部空間全然藏在湖面之下。
被咬的人已經出現皮肉萎縮的症狀。
在岸邊被捆住的少年犯的哭聲中,鐘娜遠遠看向湖裡的人,無聲張口:“帶我們出去。”
姚添臻能清晰感覺到鐘娜的視線落點。
鐘娜的确在看她,可說話時,目光向後掃了一點。
姚添臻轉頭,看到方青源收起魂鎖。
污濁的湖水越來越紅,在方青源扣下皮鎖的輕響中,湖水猛得揚起滔天巨浪,把岸邊、湖内的所有人卷起來,不由分說扯入地窖!
一百多人砸進湖裡,如同一池青蛙下油鍋,又亂又吵。
“老大你幹什麼!放開我!”
“——救命!!”
“什麼鬼?什麼大逃殺?有人聽懂了嗎??”
“這地窖怎麼還會吸人啊?!”
“誰他爹踢我!”
“我操老大你清醒一點,别咬我啊啊啊啊——”
湖面很亮,此時正值晌午,越靠近地窖,視線越黑。
方青源被卷入湖水,眼前一片混沌。
她握緊魂鎖,聽着身邊這些人吵吵鬧鬧,莫名有些恍惚,短暫地分了一下神。
……
……
“綠化面積不足五百——五百幾?嘛玩意兒?喂?——”
團結湖所長的秘書扔掉座機,扭頭喊:“所長!咱就不能再多撥點經費嗎?信号忒差!”
方萊舉着透明的小水壺,站在陽台澆花,頭也沒回,說:“再撥,再撥經費,就沒錢做綠化了。這個季度不達标,明年開春又要……”
“行了行了,”秘書抱着一厚沓文件跑出去,“我找人給您做綠化!”
新秘書是平津來的高材生,入職不到一個月,正是鬥志昂揚的階段。
辦公室窗子大開,秘書的小皮鞋哒哒哒跑下去,操場的吵鬧聲跟着揚上來:
“還有三圈~還有三圈哦~~”
“好好說話!”
“沃日還有三圈?!”
“操!誰踩我!”
“前面跑慢點,後面掉隊了……”
方青源背靠牆,站在辦公室外的陰影下,目送秘書跑過操場,和那群少年犯嘻嘻哈哈地打做一團。
彼時,沒人知道這一屆少年犯會最終厮殺到隻剩十二名。大家的精神氣都那麼足,就算是做繞操場撒種子這種沒什麼意義的碎活兒,都鬥志昂揚。
為什麼大家要繞操場,撒草種呢?
因為這是方青源來團結湖的第七天。
也是方青源打穿開放式B級本,不小心燒光全山頭綠化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