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醫院這個地方,宋雁回從來都是恐懼的,尤其是二院。
母親就是在二院生她的時候難産去世的。
一進二院,濃重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更勾起了心中的恐懼。這裡每個人臉上沒有半分喜悅,無不行色匆匆,眉目眼角挂着難受、沉重、痛苦……
宋雁回右手中提着一籃水果,左手抱着一本地理圖冊,摸到了奶奶住的病房。
高三一年一中放的假,包括寒暑假,加起來就不超過兩個月。算下來,宋雁回上次見奶奶還是在去年清明節,那時候奶奶坐在她鄉下的搖搖椅上曬太陽,看到宋雁回跟着宋曆孫郡回來,還會笑呵呵地說:
“小雁回來了啊,奶奶去給你燒紅燒肉吃。”
現在換了個場景,奶奶穿着藍白條紋衫,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向門口的宋雁回,“小雁來啦,快過來讓奶奶看看。”
聽到奶奶這話,宋雁回鼻子一酸,卻強忍住了,嘴角拼命往上揚,擠出一個笑容來,“奶奶,我高考完來看你啦。”
也就一年多不見,奶奶好像更蒼老了些,宋雁回是從哪裡看出來的?是眼角多了幾條皺紋,還是頭發又白了幾分。
昨天晚上孫郡才跟宋雁回坦白說,奶奶是尿毒症晚期,沒有合适的腎源,隻能通過透析治療。其實奶奶在年後就被接來市裡治療了,南應市是經濟發達的城市,市裡醫生沒辦法的,其他市醫生也隻會束手無策。
她居然還想着奶奶在鄉下不好好照顧自己,得個普通小感冒什麼的。
好可笑……
奶奶格外疼自己這個孫女,見她來了,顫巍巍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眼睛裡的笑意更深了幾分,“高考完啦真好,哎呦小雁,你看奶奶這樣,都做不了紅燒肉給你吃了。”
宋雁回趕忙撇了手中的東西,上前去扶奶奶起身,“沒事的奶奶,等你身體好了再做給我吃。”
“都聽我們小雁的。”奶奶看到宋雁回放下的地理圖冊,一驚訝,“這是?地圖冊?”
“小雁特意帶過來給你解解悶的。”
奶奶以前是地主家的女兒,年輕時看過大江大海,但是之後遇上土改,家裡就不如以前富裕。奶奶一直都想去外面看世界,卻被家庭絆住了腳步,沒有時間沒有金錢。
宋雁回被寄養在奶奶家,等到要上學了才被宋曆伯伯接到城裡去。記得鄉下家裡牆上貼着幅發黃卷邊的中國地圖,她沒事就愛趴在椅子上看,奶奶也會跟她介紹,這是“幾”字形的是黃河,下面那條是長江。
奶奶想去櫃頭翻找老花鏡都有些吃力,宋雁回直接代勞了。
“澳門,當時我和你爺爺還去玩過呢。哦,坦桑尼亞,你伯伯好幾十年前去的了吧,當時小博都還沒出生……”
奶奶說一句,宋雁回在旁邊附和一句。來之前孫郡就跟宋雁回說,奶奶一個人在醫院很無聊,老人家又不會玩手機醫院也沒有電視,讓宋雁回想想法子有什麼能讓奶奶解解悶的。
宋雁回才帶了這本圖片占比多的地圖來。
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護工帶着晚飯來接替宋雁回。
宋雁回:“奶奶,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你在醫院好好的嗷。”
“诶小雁,來奶奶跟你說個事。”見宋雁回要走,奶奶伸手招呼她到跟前來,“能不能跟你伯伯伯母商量,咱不治了,透析太痛了,也活了這麼長歲數了,奶奶想最後活的體面一點。”
……
宋雁回也不知道在住院樓底下待了多久,隻知道行人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或許現在她手裡來根煙,會更襯景一點,可惜宋雁回并不抽煙。
她站久了蹲下來,看着走廊上的大理石磚塊縫隙中,有顆不知名的小草冒芽生長,旁邊還有塊小石子。她随手拍下來發在了朋友圈裡。
現在宋雁回就想找個人傾訴,童昕琪不行,她的安慰會讓宋雁回更痛苦,好像除此以外沒有其他人了。宋雁回不怎麼發朋友圈的,也不愛記錄什麼,隻是偶爾心裡頭憋的實在太難受,發一個看看有沒有懂她感受的人。
不過是很多時候都沒有人懂罷了。
突然,手機嗡的一聲,有微信消息進來。
是談霄。
自從從杭州回來後,好像有個把天沒見過他,也沒和他聊過天了。
談霄在宋雁回拍的照片上塗鴉了幾筆,又發過來,小草和石頭被他點上了眼睛畫上了表情,旁邊還有配文。
小草:石頭剪刀布你輸了。
石頭:為什麼?
小草:因為我出的布,而你隻出石頭啊。
石頭:……
很無厘頭。
宋雁回卻看着圖笑了,敲字回他。
大雁朝北飛:畫的不錯,聊個五毛錢的天
大雁朝北飛:[轉賬0.5元]
下一秒,談霄的電話打過來了。宋雁回按下接聽鍵,聽到電話那頭依舊懶散的聲音。
“怎麼?從麥當勞那邊賺了五毛錢來跟我分贓嗎?”
宋雁回被談霄的話逗樂,好像剛剛沉重的陰霾一掃而空,“我當時随口一說的,你怎麼還記得?”
“記憶力好,沒辦法。你現在在二院?”
“你在我身上安監控了?怎麼我在哪兒你都知道?”宋雁回四下看看,确定周圍半分談霄的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