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時開口說道,他退出蕭懷瑾的懷抱,擡眸不容置疑的看着蕭懷瑾。
“蕭懷瑾,你信我。”
像許久未聞的懇求,蕭懷瑾喉結滾動,嗯了一聲。
容時繼續問道:“我便做了這牆頭草,四皇子要與我合作,我替他對付大皇子,也許會同他一起對付你,你也信我嗎?”
話音未落,蕭懷瑾牽起容時的手,搭在自己胸前,隔着薄如紗的衣物,容時感受到那偾張的熱血。
蕭懷瑾的回答仍然隻有三個字,“我信你。”
不論從前容時的欺騙和背叛,蕭懷瑾依然将背後義務反顧的交給他。
“好。”
容時又點燃了一盞燭,書案前亮堂了幾分,兩人相依而坐。
蕭懷瑾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調笑,全然一副認真的樣子。
“我父親的死,原本看起來是由太後一手造成的,”容時說,“但責也不全在太後。”
朝堂皇帝無能,黨派林立,黨争激烈,容塵就相當于這其中的犧牲品。
蕭懷瑾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父親死有疑,請來的太醫卻說是父親命數将盡,尋常暴斃而已,這樣荒唐的話,我又怎會信,”說到這裡,容時眼中發狠,指尖将密函捏出了細細皺痕,他鮮少露出這樣悲憤的情緒,“不過那時我涉世未深,不知那朝堂之上皆是泛泛之輩,所以我遊走于朝臣之間。”
蕭懷瑾敏銳的察覺到容時的變化,聞言将容時的手握在掌心之中,以示安撫之意。
容時看向蕭懷瑾,長發如潑墨般披在肩頭,他眼中帶着可笑之意,“但皆被拒之門外。”
“不過後來我就明白了,父親隻是被抛棄的棋子而已。太祖十歲登基便能治理大甯,天啟帝年滿十歲,太後不肯放權,朝廷自然不滿外戚專權非一朝之事,朝堂上那些人怕自己吃不到利益,所以他們就将我父親推出來,以抗衡太後黨羽。”
“太後視我父親為眼中釘,便下手除掉了父親,但我父親與太後黨羽抗衡的這些年,早已讓他黨獲得足夠的時機發展。那些人的目的達到了,這些黨派同太後,榨幹了大甯,就不再需要我父親了。”
容時反握住蕭懷瑾的手,“父親的毒别說是府中大夫,就是江湖郎中也不知是何毒,此毒應不産自大甯。”
說着,容時拆開密函。
蕭懷瑾也看向那封密函。
阿曼陀婆婆那。
容時腦中一道白光閃過,嗡然作響,像是驚雷滾滾,他豁然起身,書案上白紙翻飛,火星子墜落在那密函上,火舌舔舐着紙張,蔓延吞噬着字迹,火光倒映在他的眸中焚燒。
那麼,一切就說的通了。天啟帝所中根本不是什麼尋常毒藥,而是蠱。皇帝寝宮所焚燒的,更不是什麼清新凝神的香料。那容塵呢?也是蠱毒嗎?他安插在孫總管身邊的人傳不出來有用的信息,甚至從未提到過蠱。
他擡手覆了上去,焦灼的火被摁滅在掌心中。
蕭懷瑾與容時靜默而立,灰燼粘在容時的指尖,字迹已經模糊不清了,容時看向蕭懷瑾。
蕭懷瑾脫口而出,“不可能。”
阿曼陀婆婆那早已滅族,那些邪術蠱毒也不該留存人世,當年蕭氏皇族廢了多少力氣才搗毀這些東西,他下意識否決了這件事,“這些東西早就銷毀了,不可能留存下來。”
他大腦急速旋轉,蕭明軒所言是真是假,有待勘察,若是真的,容時下意識的和蕭懷瑾對視了一眼,且不說大甯皇族稱阿曼陀婆婆那滅族便是面向世人的彌天大謊,那他幾年前所查到的那名太醫,就是個幌子,他一步步走進他人精心設計好的陷阱,到底是誰在背後做局?
容時恍然驚覺,至此,他才真正入局。
徹頭徹尾的寒意竄起,容時指尖泛着烏青,廣袖之下,手腕在細微的顫抖。
他們從未見過阿曼陀婆婆那人,也從未見過這種蠱毒,百餘年前的東西,今日重現,兩人對望一眼,又是一場浩劫。
不過數息,容時内心的波瀾洶湧已然歸于平靜,他走向窗邊,迎着夜風,蕭懷瑾見他單薄一身,半敞着懷,衣襟前一片雪白,他耳尖微紅,磕了一聲,他忍不住跟上去提醒道:“夜風涼.......”
還沒說完,蕭懷瑾就閉了嘴,回頭提了自己的錦袍不由分說的給容時披上。
容時嗅到熟悉的氣息,心中安穩了不少,輕輕拍了拍蕭懷瑾的手,淺淺一笑。
他仰頭與蕭懷瑾并肩而立,聲線清冷,“無妨,我便入此局,瞧他作什麼鬼魅妖邪。”
阿曼陀婆婆那百年前為禍世間,最後也落的族滅人亡,先人無懼蠱毒,後輩亦不會退縮。
蕭懷瑾垂着眼睛,靜靜的聽着容時說着。
那輪弦月隐隐蒙了一層薄霧,幾縷稀薄的輝光侵染着窗前花,透露着幾分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