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工部呈上來的圖紙,”淩越無視了周雲起的存在,将一張圖紙遞上來,“請殿下過目。”
蕭懷瑾拿過圖紙,随便看了兩眼扔了回去,“就按這麼來。”
“?”淩越懷疑蕭懷瑾根本沒看。
周雲起也懷疑蕭懷瑾根本沒看。
“你真打算拿這塊地來建鞠場?”周雲起問道,神色不可置信。
蕭懷瑾昂了一聲,“你有問題?”
周雲起眼底滿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鄙夷,“若表哥另有所謀,我自不會過問,但表哥卻拿此絕佳的場地來娛樂,”周雲起起身拱手道,“我便代父親問一句。”
蕭懷瑾臉色微變,眸子發冷,到底是昭武校尉想質問他,還是周雲起想質問他蕭懷瑾。
“殿下可還想登上皇位?”
淩越聞言也變了臉色,他微微皺眉看向周雲起,又看了看自己這個師弟,一邊要防着朝堂,一邊又要防着周家野心膨脹,想當第二個太後黨。周雲起很明顯就是個不安分的,朝中唯一稱得上權臣的唯有當今首輔,而周雲起亦志在權臣。
蕭懷瑾掀開眼皮,懶得回應,他旋即問道:“你過來,就是想問這個?”
他雙腿交疊輕輕晃着椅子,蕭懷瑾側過臉來,眸光幽幽,語氣悠揚,毫不掩飾吐出來的諷刺,“那周公子可真是清閑呐。”
周雲起還保持着拱手的動作,他擡臉看着蕭懷瑾,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着,面色有些白。
蕭懷瑾兀自笑了起來,他說:“周公子自诩謀士,怎麼會不知,我要了這塊地,就會有無數人盯着。”
這塊地當然不是用來尋歡作樂,但蕭懷瑾沒有将計劃告訴周雲起的打算。
周雲起無心與他争執,坐到了一旁,默不作聲的轉移了話題,“雲州一事,我聽說是你與容時聯手。”
容時和蕭懷瑾的事周雲起也略有耳聞,他說道:“此人不可信,殿下用之,棄之。”
他停頓片刻,又繼續說道:“下次殿下與容時聯手之前,還望殿下與父親商議。”
蕭懷瑾當即臉就黑了下來,與容時的聯手不過桃林溫存後的決定,這事也是容時先提出來,那天他沒叫任何人跟着,不可能走漏風聲。除非周雲起或者周家安排人暗中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周家野心不小,蕭懷瑾當年失勢,其黨散的散,唯有周家還在支持他。所以昭武校尉想借他蕭懷瑾的手,重新在朝廷立足,甚至不惜舍去周家嫡子周雲起入朝為官的機會,讓其輔佐蕭懷瑾,隻為了牢牢的讓蕭懷瑾走上他們拟定的謀劃,一步一步踏入他們的掌控,到最後蕭懷瑾縱然為帝,也依舊擺脫不了周家。
蕭懷瑾喟歎,他緩緩起身。
周雲起不明所以,目光跟着蕭懷瑾移動。
蕭懷瑾踱步到一旁的支架橫木旁,手輕輕搭在刀鞘上,撫摸着上面細細的花紋,寸寸的撫摸下去,指尖撫到刀柄時方才停下。蕭懷瑾握上去,瞳孔驟然收縮,眉宇間是戾氣,神情發狠。
猛然間,寒光乍現,劃過空中光影,幾縷碎發被斬下,随着勁兒揚起落下。
周雲起隻覺得一股勁氣掃過,再看清蕭懷瑾時,刀刃已經抵在了脖子上,冷意逼近,絲絲血如雨滴般大小滲出。
“這是第一次,”蕭懷瑾開口說道。
周雲起如梗在喉,那刀刃又近了幾寸,他急着大喊:“你要幹什麼!”
刀刃堪堪停下,蕭懷抿着唇,唇角成了一條線,胸腔中的怒火漸漸平息下來。那一瞬間,他似乎回到了任人欺辱的那兩年,連身邊的人都是他人眼線,就像是無數雙惡鬼的眼睛,将他撕裂。
蕭懷瑾一字一句的說道:“本宮最忌諱他人眼線。”
“若是再有下次,”蕭懷瑾手中的刀刃寒光閃爍,他轉動刀身,拍了拍周雲起的臉,“别怪我不留情面。”
周雲起面色如土,從恐懼到怒火,表情變化活像是吞了幾條蟲子,他萬萬沒有想到蕭懷瑾根本不受他們控制。周雲起吞了吞口水,壓抑着怒氣,低頭說道:“是我僭越,殿下息怒。”
蕭懷瑾明媚的笑了起來,淤積的烏雲瞬間消散,仿佛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别怕了,我不過逗逗表弟,”他随手将刀扔到淩越手裡。
“表弟你同你父親不一樣,”蕭懷瑾笑着說道,“他所求,非你心中所求。”
周雲起吃了癟,道了聲天色不早,就匆匆離開了。
蕭懷瑾回憶着周雲起離開前的神色,他根本不怕周雲起告狀去,反正他們都是相互依存的蛀蟲。蕭懷瑾如釋重負的舒展了身體,臉上的壓抑和陰霾也有所緩解。
淩越送了周雲起出門,又回到蕭懷瑾身邊杵着。他覺得蕭懷瑾很累,他親眼看着師父離世,親眼看着心愛之人的叛離,目睹黎明百姓苦苦掙紮于血海,受控于家族不得喘息。淩越本該是江湖人,出師後行走江湖,但他很好奇,好奇蕭懷瑾能走到什麼地步,所以他留了下來,他要聞蕭懷瑾聲名于天下。
而當事人不知道師兄的心思,人走茶涼,蕭懷瑾又将圖紙拿過去看了看,又覺得索然無味,就把圖紙丢回淩越手裡。
“我出去一趟,不用跟着。”蕭懷瑾頭也不回的丢下了一句話。
淩越默默收回擡起的腳,猜都不用猜也能知道三皇子要幹什麼去。
西邊的太陽餘晖湮沒于山河之中,滞留幾縷在人間,不過數個時辰,也蕩然無存。月牙梢上枝頭,鳥雀歸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