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無端起風,容時素來不喜關窗,但礙于林玄昭是個傷患,還是将窗戶關了起來,隻是可惜的聽了一會窗外的風動。
容時悠閑躺在貴妃椅上,盯着林玄昭停了筆。
林玄昭擱下筆,讓開身位,站在一旁不遠的距離,以便容時能看到紙上筆墨,“這便是屬下能記下來的全部内容了。”
說起來,林玄昭雖然性子跳脫,看着一副不靠譜的模樣,但腦子卻是極好的,他過目不忘,這件事黎明無人知道,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容時。
容時嗯了一聲,便道:“放那就好。”
這些不着急看。
林玄昭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容哥怎麼知道三皇子一定不會殺我,甚至舍得放過我?”
手邊茶是剛沏好的,容時習慣在回憶時垂着眼睛,手裡摩挲着一些東西。
他順手拿過手邊的杯子,指腹摩挲着杯面,瓷杯傳來的溫度是昨日餘溫,那時所表現出來的情誼與迎合是真是假,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兀的放下茶杯,将溫熱的指尖捏入掌心,藏去了殘溫,“賭了一把而已。”
先是放出消息林玄昭是容時身邊的人,要是想到些什麼情報,活捉之後必然是嚴刑拷打,威逼利誘,可惜當時林玄昭傷重,動用重刑人恐怕就去了,這當中的的确确有賭的成分在裡面。
至于蕭懷瑾為何這麼輕易就放走林玄昭,或許他另有謀算,或許......容時無心細想,隻當蕭懷瑾愚蠢便是了。
林玄昭沉默了好久,才開口:“小十六他.......”
容時眼神驟然冷冽起來,在林玄昭注意到之前又藏去鋒芒,仿佛剛剛隻是幻覺。
他歎息道,“明十六的心性......”容時無意多言,“罷了,你過些時日代我去看看他吧。”
林玄昭心中一喜,拱手道:“謝謝容哥。”
容時起身,将林玄昭寫下來的東西收了起來,然後說道,“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蕭懷瑾決不會輕易就此放手。
眼下的情況,正入蕭懷瑾所說,趙自秋是當年五人中最頑固的一個人,蕭懷瑾這些年也不過是不思進取,風流韻事而已。
但他容時不一樣,爛事惡事做盡了,他看起來像是親手斬斷了所有的退路,獨走一條不歸路。
更不必說,容時走的路,一直以來被趙自秋視為背叛。趙自秋甯願扶持蕭懷瑾,也不願意再和容時有什麼瓜葛,他要讓趙自秋誠服,難多了。
蕭懷瑾瞧着自己的手,瞧了半天,竟也生起幾分樂趣來,連身後有人接近都沒發現。
“表哥,”周雲起從屏風後走出來,冷着臉看着蕭懷瑾,“這樣好的籌碼你為什麼要放走?”
蕭懷瑾唇邊笑意不減,“我們不是已經得到了他們下一步計劃了嗎?”
他看起來心情愉悅。
周雲起低聲說道:“為何不殺了他?又或者從容時那裡交換更多的利益。”
這樣眼巴巴的跑去問他容時三個問題,毫無利處。
周雲起臉色陰沉,淩越到底是江湖中人,不可托付,而林玄昭卻是容時的得力猛将,蕭懷瑾如此作為,分明是不把母族榮耀放在心上!
“表哥,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的母妃.......”
蕭懷瑾臉色一僵硬,笑意逐漸消失,臉上也覆了霜,“你似乎有些認不清你自己的身份了,周雲起。”
林玄昭靜靜的跟在容時身後,穿過長廊,經過一片花園子,來到一座偏殿。
雖說是偏殿,但規格也不小,容時是獨子,亦無偏房兄弟姐妹來投奔,偌大的府邸隻有一位主子,自然就空曠了許多。
婦人換上了幹淨素雅的衣裳,挽起了發髻,有人服侍着,面容也好了許多。
小姑娘較之來時,更顯得可愛活潑,容時前些日子遣人送了些漂亮的衣服,此時她追着院裡撲騰的蝴蝶。
女人天生敏銳,婦人很快就察覺到了容時站在門口看着。
婦人趕緊抓着胡鬧的女兒跪下,恭恭敬敬的給容時行了個禮。
容時跨進院門時,平淡的臉上已然換了一副笑意,比起平時矜貴而不可接近的疏離,這會兒顯得親近多了。
“夫人請起,”他虛扶了一下,婦人也順着容時的動作起了身,不過她也沒再坐下了。
容時随意的寒暄了幾句,然後才看向另一個緊緊閉着的房門,他漫不經心的說道:“本官來看看自秋。”
他刻意換了曾經的稱呼。
婦人順着容時的目光看去,那間屋子的人是他兒子,前天才被人送來這,就是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想看看兒子,也不能。她不是愚昧之輩,容時話裡的意思恐怕是他要動手了。
她低頭不語,拉着女兒站在一旁,隻要她們娘倆能活着......
容時并沒有注意道婦人快要落下的淚水,隻朝着關押趙自秋那間屋子走去。
除了整個偏殿的把守,這間屋子,容時也另外派人看管,确保趙自秋不會逃跑,不過他也不敢逃。
門吱呀的一聲被打開,溫熱的陽光也在瞬間擠進屋内,多日的囚禁讓他不曾久見陽光,皮膚顯得無力的白。
趙自秋皺了皺眉,伸手擋住陽光,閉眼适應了一會才緩緩睜眼。
容時已經坐在了椅子上,那日抓他的人也立在一旁。
趙自秋最初是避而不見的,容時隻要一來,他就裝睡,一直到容時離開。
容時像是故意折磨他一樣,不讓母親和妹妹靠近,也不讓他打開窗戶,就這樣,讓他聽着若隐若現的動靜,慢慢的煎熬。
說來容時也是奇怪,每日傍晚來一次,隻像這樣盯着他坐一會就離開了。
但趙自秋現在不想躲了,躲能躲幾日,躲到容時耐心耗盡,然後殺了他們一家三口嗎?
林玄昭見趙自秋毫無動作,上前斥道:“見到首輔大人為何不跪!”
趙自秋絲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似乎忘了家人連同自己的性命都掌握于他人之手,“跪?”
他好笑的搖了搖頭,挺着脊梁,一揮袖,便正氣道:“我趙自秋一生,可跪天地君王,跪父母恩師,但決不會跪你這奸人!”
這幾乎是指着容時的鼻子罵他是小人了,但容時嘴角卻依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