祆祠後門的小路蜿蜒曲折，玉面靈傀牽着淩雙的手腕，穿過一片竹林。淩雙的繩索已被解開，但她并未逃跑——玉面靈傀的步伐輕盈如鬼魅，仿佛随時能化作一縷青煙。

“你就不怕我逃走？”淩雙忍不住問道。

玉面靈傀頭也不回：“你們不是想方設法潛入進來嗎？怎麼會舍得離開呢？”

淩雙心頭一震，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竹林盡頭是一處簡陋的住宅，屋内陳設簡單，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玉面靈傀示意淩雙坐下，為她倒了一杯茶。

“你們打什麼主意我不管，”玉面靈傀的聲音沙啞卻溫柔，“我隻要你們立誓保證戒現的安全。”

淩雙盯着她的眼睛：“你怕他們知道你們母子關系拿來要挾你？還是擔心天啟後作為知情者被人除掉？”

玉面靈傀沒有回答，隻是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淩雙沉默片刻，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答應你。”

玉面靈傀緩緩走到水盆邊，拿起布巾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油彩。淩雙屏住呼吸，看着她坑坑窪窪的臉部和手臂皮膚逐漸顯露。

“你可能不相信，我年輕時美得讓人過目不忘，”玉面靈傀的聲音帶着一絲懷念，“那時候我也戴着面巾，一天不小心被風吹跑，一名青年俠士騎馬幫我追了回來。他豐神俊朗，剛正不阿，我一眼就愛上了他。我們在一起非常幸福，很快生下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可上天卻妒忌我們......”

她的手指顫抖起來：“仇家追殺我們，他為救我而死。我抱着襁褓中的嬰孩，逃了三天三夜，最後将他放在伽南寺前。”

玉面靈傀的臉，像一幅被歲月和毒藥共同侵蝕的古畫。她的左頰布滿了暗紅色的坑窪，像是被酸液腐蝕過的銅器，皮膚下的血肉若隐若現。右臉則是一片慘白，仿佛塗了一層厚重的脂粉，卻掩蓋不住皮下青紫色的血管脈絡。

淩雙的喉嚨發緊：“你為何多年不與他相認？”

“多年前我為了學習易容術，不慎銷蝕皮膚，”玉面靈傀把頭轉回來，看着窗外：“我這副模樣，如何配做他的母親？更何況，我在祆教的身份隻會連累他。”

“戒現他是我唯一的軟肋，”玉面靈傀的聲音忽然低沉，“我未能盡到母親的責任，這些年，隻能遠遠看着他，看他長大，看他成為高僧，卻不敢靠近一步。”

她的笑容帶着幾分苦澀：“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讓他陷入危險。所以，我隻能用這種方式，将他的安危托付給你——哪怕我曾想殺死你。”

淩雙并不惱，也許談起孩子時能喚起最基本的母性，玉面靈傀少見坦誠，淩雙與她明争暗鬥多次，隻覺得她狐媚狡詐，工于心計，捉摸不定。未曾想到現在，自己反而變成最懂她的人。

“我雖然未曾生育，也明白一個母親的苦心。”淩雙站起身，語氣冷淡：“我答應你，隻要我活着，就一定會護戒現周全。但你也不必裝模作樣，你我皆知，這不過是一場交易。”

玉面靈傀收起苦情神态，掩唇輕笑，魔鬼般的面容恐怖如斯：“玄霜靈使果然快人快語。不錯，我卸去妝容，就是為了讓你看清我的誠意——”

“我周遭全是豺狼虎豹，而你，雖然狠厲卻有底線，說真的，我挺欣賞你的。你我與其鬥得兩敗俱傷，不如各取所需。”

淩雙眼眉挑了挑，"你倒是坦率。可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的又一個圈套？"

玉面靈傀不急不忙重新戴上面紗，“你們現在離真相還有一步，有我幫你們，這一步會走得輕松許多。”

她緩步走近，聲音低如耳語：“玄霜，你我都清楚，祆教的水有多深。單憑你和魏明翰，就算拼上性命，也未必能掀開這層黑幕。”

“我沒有選擇，”玉面靈傀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戒現是我的兒子，我不能看着他被祆教吞噬。而你，淩雙，你也沒有選擇——你比我更清楚，‘天啟’一旦成功，會帶來怎樣的災難，多少人直接消失不見，曾經的一切化為烏有！”

她的眼睛閃爍着瘋狂的光芒：“我們都是女子，他們成或者不成，都隻是把我們當踏腳石，這一次，我們必須聯手。”

淩雙忽然感覺頭有點暈，強撐着身體，冷冷地道：“說到底，你還沒說拿什麼來跟我交換？”

“祭壇的地點。”玉面靈傀神秘莫測地湊近來，在淩雙耳邊低聲道：“我早點找出來，你們也可以早點準備。”她輕輕一推，淩雙順勢倒到她懷裡，昏睡了過去。

頭上瓦片輕微響動，玉面靈傀擡頭望向屋頂：“屋頂的君子，寒風侵體，何不下來喝杯熱茶？”

片刻後，魏明翰從門口走入，臉色陰沉，一把劍指向玉面靈傀：“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看玄霜靈使周日擔憂勞碌，在茶裡放些安眠的藥，好讓她歇息一會。”玉面靈傀扶着淩雙輕笑：“魏都尉請放心，我沒必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