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祠主稍等片刻,老爺馬上就帶夫人過來。”
東跨院的廂房裡,房靜姝蜷縮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渾身瑟瑟發抖:“不去,我不去。”
房婉容坐在榻邊,緊緊攥着姨母的手。她能感覺到姨母的手冰涼刺骨,掌心全是冷汗。窗外傳來銅鈴清脆的聲響,夾雜着祭司們低沉的誦經聲。
林弘彥立在廊下,神色晦暗難明,“時辰到了,安祠主已經準備就緒,再拖延就壞了祛病驅邪的效果。”
房婉容給姨母蓋上被子,轉頭懇求道:“姨父,法事要不改天再做吧?等姨母狀态好一點,再叫那人過來。”
林弘彥眉頭微微一皺,看在鎮安親王的份上,他一向對房婉容禮讓有加,但這時卻堅持道:“不可,安祠主是祆教高人,今日吉時難得,錯過就要再等七七四十九天。”
房婉容還想再勸,卻見安祈康已經帶着兩名祭司走進院子。他手中握着一串銅鈴,鈴身上刻着繁複的火焰紋樣。
“林大人,”安祈康微微躬身,“法壇已經布置妥當,隻等夫人移步。”
房靜姝聽到聲音,猛地往床角縮去:“不!我不要去!那個鈴铛……那個鈴铛……”她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它會吃人!它會吃人!”
林弘彥臉色一沉:“來人,扶夫人去法壇。”
兩個丫鬟上前,卻被房靜姝揮舞的手臂逼退。房婉容連忙抱住姨母:“姨父!您看姨母這個樣子,怎麼能做法事?”
安祈康上前一步,銅鈴在手中輕輕搖晃:“夫人莫怕,這鈴铛是祆教聖物,專克邪祟。”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卻讓房婉容莫名心悸。
房靜姝突然安靜下來,直勾勾地盯着銅鈴。房婉容感覺懷中的姨母渾身僵硬,仿佛被什麼攝住了心神。
“夫人,請随我來。”安祈康轉身走向法壇,銅鈴随着步伐發出規律的聲響。房靜姝竟真的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房婉容想要阻攔,卻被林弘彥攔住:“婉容,莫要耽誤吉時。”他的聲音不容置疑。
院中,法壇已經布置妥當。青銅香爐中燃着安息香,煙霧缭繞間,房靜姝木然地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對着一尊青銅巨盆,祭司們用朱砂在她周圍畫出火焰法*輪的圖案。
房婉容緊張地問林弘彥:“姨父,這是在幹什麼?”
“莫慌,”林弘彥寬慰她道:“對症下藥,先要找出症狀所在,方能下藥。安祠主是要找出你姨母的心魔所在。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房婉容半疑半信地看向安祈康,隻見安祈康取出一包包異香,每包都用絲綢包裹,色澤各異。他将第一包投入銅盆,頓時異香四溢。
“開鏡。”
清水泛起漣漪,一圈圈金光蕩開。
戒現正在院外誦經,聞到香氣,不由皺眉。對林府請祆教的人來做法這事,他不便阻撓,隻能選擇回避。“這香氣中似有血腥之氣”,戒現無法安心,起身向内院走去。
“滴血入盆。”安祈康高聲道。
兩名祭司按住房靜姝的手,一滴血落入盆中。水面驟然暗沉,顯出一座古老祭壇。祭壇上綁着一個女子,面容與房靜姝極其相似。
“姐姐!”房靜姝突然嘶喊,“不要……不要去找她……”
房婉容震驚至極,一動不動地盯着水中漸漸顯現的畫面,又聽到姨母的嘶喊,怔怔地問:“不要去找誰?”
戒現經過院中時,水鏡中異象正濃。煙煙渺渺中,他好像看到祭壇上房靜媛的魂魄被一點點抽離。而安祈康嘴角帶着詭異的笑意,目光在房婉容身上逡巡。
水面景象漸漸消散,房婉容不解道:“這是哪裡?姨父可有印象?”
“嗯……”林弘彥撫着山羊胡,似在努力思考。
“要看得更清楚,還需縣主滴血。”安祈康取出一包赤色香料,香料中混雜着淡淡的血腥氣。
房婉容蛾眉微蹙,“祠主此言何意?”聲音中已帶了幾分威勢。
“血鏡通靈,需要親屬滴血加持,否則法事難成。”安祈康将香料倒入銅盆,水面頓時泛起血色漣漪。
“鎮安親王府上的法事,也不過是焚香誦經。”房婉容冷冷打斷,“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何時輪到伊州一介祠主要本縣主滴血?”
林弘彥臉色一變,急道:“婉容,此事關系你姨母病情,不可任性!”
“且慢!”戒現突然出聲阻止,“大人,這水鏡術蘊含邪氣,恐非尋常法事。貧僧觀那銅鈴上的紋路,分明是祆教禁術‘攝魂鈴’的印記。”
“大師此言差矣。”安祈康面色陰沉。“此乃祆教正統法事,豈容外人置喙?”
“血祭之法,有違天和。”戒現朗聲道。“大人若執意為之,隻怕會招來災禍。”
林弘彥厲聲喝道:“來人,把大師請到禅房去!”
“住手!”房婉容冷喝,“誰敢在本縣主面前放肆?鎮安親王府的佛師,也是爾等能動的?”
林弘彥雙目微眯,突然獰笑:“婉容,你雖貴為縣主,但這是伊州,這裡是刺史府,不是你鎮安親王府,我勸你乖乖配合,親戚一場,我定會護你周全。”
房婉容臉色煞白,卻挺直了脊背:“林弘彥,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事是你謀劃的?姨母的病也是你搞的鬼?”
“少廢話,動手。”林弘彥揮手,早已埋伏的家丁蜂擁而上,将戒現和房婉容制住。
“你敢!”
“本官有什麼不敢?”林弘彥森然道,“在這伊州,還輪不到一個小姑娘做主。按住她!”
兩名家丁鉗制住房婉容的手臂,強行逼出一滴血。銅盆中水面沸騰,濃霧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