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月十五,佛教和祆教的辯論大會,做得好,上面看在眼裡;做得不好,咱們又要受罪。”薛羅情緒平息了下來,望着窗外說道。
水開,魏明翰恭敬地給薛羅上茶。
“說起此事,”薛羅放下茶盞,眉頭微皺,“城中已是暗流湧動。祆教那邊拉攏了不少胡商,整日在坊市宣揚教義,煽動百姓。佛門也不甘示弱,頻頻出入王公貴族府邸講經說法。”
“屬下也聽聞,祆教在城西聚衆齋戒,暗中挑選了不少能言善辯之士。”魏明翰道,“他們在城中散布流言,說佛寺暗藏武器,還派人混入佛寺打探消息。這半個月怕是不太平。”
“你要派心腹盯緊兩教重要人物,莫讓他們節外生枝。”薛羅正色道,“若是鬧出人命,不光你我難交代,朝廷那邊也不好看。一定要安穩度過這半月。”
魏明翰拱手應下。“事關重大,屬下一定小心防範。”
“據聞,佛門那邊已經定下戒現和幾位伽藍寺主持打頭陣。”薛羅沉聲道,“可祆教那邊也不簡單,請出了六大神使之一的聖智神使。”
魏明翰一驚:“聖智神使?怎麼沒聽過?”
“祆教前教主走後,他就隐匿了。此人能言善辯,既精通祆教教義又精通佛法,曾一人舌戰六位大儒。”薛羅揉了揉眉心,“朝廷定鼎以來,佛法為國教。若讓祆教在辯論中勝出,聖上顔面何存?”
“那豈不是……”
“辯論内容無人關心,但勝負卻影響極大。五湖四海那些異教旁門,莫不借此由頭蠢蠢欲動。”薛羅神色凝重,“無論如何,佛門不能輸。若辯論輸了,本官這刺史也該到頭了。”
薛羅敲着案幾:“此事你可有良策?”
魏明翰皺眉思索,一時未想到什麼。
薛羅面色陰沉,忽然壓低聲音:“李修德一案查得怎樣?”
“蝶兒那姑娘又改口,說當夜看錯了人,乃瘦小男人所為,如此搜查範圍甚廣,堪比大海撈針。”魏明翰頭疼,若不是看她被白月娘打得半死,他還真要叫蝶兒杖責伺候。
“哼,青樓妓女之言有何可取,皆為人所用。”薛羅逼近魏明翰,“那個玄霜靈使,暫且以嫌疑人的名義扣了。等這事過了再放出去。”
“使不得!”魏明翰急道,“淩雙幫剿馬賊有功,民間聲望正盛。無端扣人,隻怕适得其反。”
“你倒替這女子說話。”薛羅冷笑,“若讓朝廷知道你偏袒祆教,你這仕途可就毀了。”
魏明翰臉色微變:“屬下絕無此意。”
“那就給我劃清界線!”薛羅一拍案幾,“若被人參你一本,連累到我,你這輩子也别指望了。”
……
暮色漸深,伽南寺的禅房裡依然燈火通明。戒現推開了禅房的門,看到幾位主持正圍坐在案幾旁,神情凝重。他輕輕地關上門,向衆人行禮後坐下。
“近來沙州城内胡商活動頻繁,想必諸位都已察覺。”大和尚智通開口說道,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表面上他們是來做生意的,實則暗中處處與我佛門作對。”
戒現握緊了拳頭。“三日前,弟子看見幾個胡人模樣的商人在街角茶肆裡散布謠言,說伽南寺的佛像夜裡會流淚,是天降警示。當時茶客們議論紛紛,不少人臉上都露出驚恐之色。”
“不止如此。”一旁的慧明法師接過話來,“城中說書人的故事裡,開始頻繁出現波斯神迹。前幾日我去聽了一回,講述火神降臨人間顯靈的傳說,底下的百姓聽得如癡如醉。”
“這些都是小事。”智通和尚歎了口氣,“最令人擔憂的是,他們已經開始滲透到寺内。一些信徒來聽了經後出門就溜去祆祠報告。”
“更有甚者。”慧明法師壓低聲音說,“昨夜值守的小沙彌說,看見有黑影在大殿後牆塗寫字迹。天亮後去看,卻什麼都沒有,想必是被人擦掉了。”
“他們這是在為下月的辯論大會做準備啊。”老住持重重地歎了口氣,“擡高香油價格、破壞佛像、散布謠言,造得人心惶惶。”
戒現沉聲道:“弟子還知道有個胡商在向路人免費贈送火神護符,說能保佑平安。那護符用料考究,顯然價值不菲。”
老住持聞言,眉頭緊鎖:“這更說明他們處心積慮。為了在辯論會上占上風,竟不惜重金收買民心。”
“難不成我們就這樣束手無策?”這次連戒現也沉不住氣,生氣地質問道。
智通和尚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善哉,我佛慈悲為懷,但面對如此卑劣手段,也不能坐以待斃。”
他壓低聲音繼續道:“我已派人聯系了城中摩尼教的商隊。他們雖與祆教同出波斯,卻是宿敵。讓他們去揭發那些假扮商人的祆教徒,既能打擊對手,我們佛門也能避嫌。”
慧明法師也道:“還有一計。我讓人故意将一些‘機密’的辯論準備材料遺落在茶肆。那些材料裡暗藏玄機,預設了祆教必定會提出的論點。若他們果真用這些論點,我們早已準備好緻命的反駁。”
“我還有一着。”智通和尚指了指殿外,“那個經常在經堂最後一排的胡商,可認得他是誰?”
戒現搖頭。智通繼續道:“他是去年在涼州歸化的波斯商人,精通波斯語和胡俗。現在正在暗中打探祆教那邊的消息。他們派人過來,我們也可以派人過去——”
老住持正要接着說,突然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沙彌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大師!不好了!藏經閣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