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閣最大的廂房内,一派異域奢華。
波斯藍的琉璃盆中,綻放着從西域沙漠深處覓來的昙花,潔白的花瓣在夜色中散發着幽幽香氣。金絲籠中,一隻通體雪白的塞外白隼正俯視着廳内衆人,銳利的眼神中透着幾分倨傲。
角落裡的紅木籠子裡,卧着一隻來自天竺的金錢豹,慵懶地眯着琥珀色的眼睛。
銅香爐中,西域檀香與波斯沉香的氣息交織升騰。
淩雙推門而入,隻見祆教新任教主阿胡拉正靠在織金軟榻上,身旁的玉案上擺着一盆西域特有的火焰花,殷紅如血的花瓣在燭光下仿佛在跳動。
幾名聖徒或坐或卧,沉醉在這片奢靡氣息裡。
“玄霜靈使來了!”阿胡拉眼神迷離地擡頭,撫摸着身邊一隻金眼蒼鷹,“剛才光明聖徒和淨化使者一直在說你。”
“久聞玄霜靈使睿智果決、行事特立獨行,今天下午見識了靈使力戰群雄的風姿,李某實在是敬佩至極啊。”淨化使者李修德馬屁及時送上。
"教主庇護之恩,玄霜沒齒難忘。"淩雙微微彎腰,右手按住左胸,向阿胡拉行了一禮。
阿胡拉微微擡手,神色和藹地說道:“自己人哪有不撐自己人的?你為教裡除去了薩利姆這個麻煩,我難道還能讓你受委屈?以後啊,教裡沒人再敢懷疑你,你放心,也讓你家裡那位放心。”
淩雙不置可否,望向角落裡那道熟悉的身影。
玉面靈傀一如既往地裹在黑袍中,連手上都戴着黑色手套,渾身上下看不到一絲肌膚。她坐在一張鑲嵌着天方寶石的椅上,身旁的青銅香爐裡燃着龍涎香,幽幽地往外冒着青煙。
“怎麼?”玉面靈傀開口,沙啞的聲音中帶着幾分戲谑,“有我在不放心?”
淩雙冷笑一聲。
阿胡拉卻笑道:“都是阿胡拉·馬茲達的子民,你們一笑泯恩仇嘛。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為了表示對祆教最高神阿胡拉·馬茲達的崇拜,大祭司早就把自己名字改成阿胡拉,現在看來,他這是野心寫在額頭上,明擺着自己要做最高神啊。
但玉面靈傀……一下子依附得這麼快,淩雙倒是有點意外。雖然她不像薩利姆一樣隻忠心教主,但也不待見阿胡拉,現在薩利姆一死,她就改變陣營倒向阿胡拉,這牆頭草轉得也太快了吧。
而阿胡拉不計前嫌把她納入自己的小團體,多半是怕自己新上任根基不穩,正需要其他神使這樣的強援相助——可想而知,自己并非阿胡拉“唯一的依靠”,以後行事還要多加防範。
門外忽然傳來争吵聲,一把男聲大喊:“塞娅又不是他一個人的,給我們都尉跳個舞咋了?是不是這間?”
接下來是白月娘等人阻攔的聲音。
角落裡的兩大護法鬼魅般地站起來,淩雙匕首一拔,眼中寒光一閃:“讓我來。”
她凜然向外走去。衆人看好戲般注視她背影。
正要拉開門,阿胡拉懶洋洋地開口:
“什麼塞娅,一個舞女而已,犯不着為這麼小的事跟人都尉過不去,讓給他們吧。”
“教主大度。”李修德适時奉承。
淩雙把匕首插回來,
“呵呵,”玉面靈傀不鹹不淡地笑了聲:“真是有緣呐,魏都尉也來了?都是熟人了,玄霜靈使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淩雙停下腳步,警覺地問道:“玉面靈傀也認識魏都尉?”
“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玉面靈傀慵懶地吸了口青煙。“一般城中的事,很少能逃過我眼睛。就算他駐守在城外,我要打聽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淩雙不由得想起當時一入城遭到刺殺,絕對是玉面靈傀的安排。阿胡拉出刺客,而玉面靈傀出情報,兩人合力捉拿她。
她緩緩轉過身,裝作好心地問道:“那既然你關心,要不要我給你們當面介紹一下?魏都尉青年才俊、智勇雙全,是軍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雖然沒看到玉面靈傀面紗下的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她妩媚地笑了一下,
“我呢,不喜歡太年輕的男人,沒有味道。不過有一說一,玄霜靈使和他倒挺般配,兩個都這麼出類拔萃。你們不打不相識,難道就沒有産生一點好感?”
“道不同不相為謀。”淩雙笑笑答道,“這天下又不是隻有他男人一個,再說了,什麼男人比得上我們祆教的大業?”
“玄霜靈使真有意思。”玉面靈傀一副要看透她的樣子,“多少女人逃不過一個‘情’字,你敢保證自己不會愛上他?”
“哈哈,你們讓我想起了家裡那幾個,也經常這樣鬥嘴。”李修德晃悠悠地插話進來,“男人就從來沒有這種煩惱,情人如衣服不行就換呗,你們女人啊,還老要為對方是不是真愛吵來吵去。”
“我去趕走他。”淩雙無視李修德,轉身走出門外,外面的吵鬧聲很快安靜下來。
衆人表情變冷,阿胡拉哼了聲,“這些當兵的也敢來這裡叫嚣?”
李修德的笑容一下子變得陰狠,“他們蹦跶不了多久。”
一會,門再打開,淩雙領着白月娘走進。
還沒走到阿胡拉面前,白月娘便優雅地跪伏在地上,語氣誠懇又不失體面:
“教主恕罪。塞娅本該今晚侍奉聖駕,卻被那個不懂規矩的士兵強行帶走。這事若傳出去,隻怕整個沙州都要笑話奴家不懂待客之道。”
她微微擡眼,聲音柔和中帶着一絲哀傷:
“不過轉念一想,塞娅雖是我這庭院裡的明珠,卻終究是凡塵俗女,或許正因如此才會被那等粗鄙之人所染。”
白月娘輕輕拍了拍手,殿門開啟,幾名身着白衣的少女緩步入内,個個神情怯生生的,眼神純淨如雪:
“這些都是剛從西域送來的貴族少女,從小便在神廟中長大,以侍奉聖火為最高榮耀。她們連凡塵俗世都未曾見過,今日能拜見教主,已是淚流滿面,說這是她們最神聖的時刻。”
說着欠身後退,聲音愈發輕柔:“奴家本想留着她們,待大典時獻給最尊貴的客人。但今日既遇教主聖駕,這些聖潔的花朵,不如就讓她們歸于聖火的庇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