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的伽南寺,矗立在一片土黃與湛藍交織的世界裡。
寺牆被風沙常年侵蝕,透着斑駁的痕迹,幾株耐旱的沙棗樹在寺門旁艱難地挺立着,扭曲的枝幹在風中沙沙作響,似在低吟着古老的梵音。
“大師,您今日所講之經義,猶如醍醐灌頂,令小女子茅塞頓開,還望大師能再多說幾句。” 一位身着豔麗胡服的女子走快幾步,急切地跟上從寺内踱步而出的一名僧人。
僧人約莫二十來歲光景,身形清瘦卻透着一股如松般的挺拔之氣,僧袍随風輕拂,面容甯靜祥和,深邃的眼眸仿若藏着無盡的智慧,超脫世間。
“戒現大師,家父聽聞大師愛茶,想請大師移步家中喝茶,也好借此結個善緣,聆聽大師更多的教誨。”
這女子一邊說着,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向周圍的競争者,眼神中帶着一絲得意,身體暗暗使勁,要将戒現與其他人隔開。
緊接着,又有一位身着素色錦緞的女子走上前來,手中拿着一本佛經,輕聲說道:“大師,小女子近日在讀這本佛經時,遇到諸多疑惑,不知大師可否指點一二?”
其他女客見狀,也紛紛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有的誇贊戒現的佛法高深,有的訴說自己内心的虔誠。
“阿彌陀佛,各位女施主,佛理自在心中,修行需靠自身。今日講經已畢,還望各位施主回去後能靜心體悟。”
戒現朝她們輕輕一點頭,臉上依舊是那抹淡淡的微笑,身體卻毫不逗留,迅速轉身回去。
突然一名女客驚恐地尖叫,緊接着尖叫不斷,女客們自動地向兩邊散開,一個帶血的女人兇狠地闖進了這片區域。
她頭發淩亂,衣衫破碎且沾滿了血迹,有幾縷發絲被血黏在臉頰上,眼神卻像頭母豹一樣,直直地勾住他。
“救我……”
戒現低頭看了淩雙一眼,又看向緊随而至的刺客,神情微微一凝。
平時怎麼勸都不肯走的女客們一下子作鳥獸散。
“他們是刺客。”淩雙喘着粗氣,滿臉鮮血,卻依然不忘後方的危險。
戒現眉頭一皺,緩緩向前一步,将淩雙護在身後。
他的雙手合十,目光冷峻而堅定,低聲念道:“阿彌陀佛,此乃佛門淨地,還請施主勿造殺孽。”
兩名刺客停在寺門外,似乎有所忌憚,卻依然握緊了武器。
“施主若執意造次,貧僧也隻能渡你一程。”戒現低聲說道,語氣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身體随着微微調整姿勢,似乎随時要出手。
淩雙靠在戒現的背後,心中震驚而複雜:這位僧人不僅氣場驚人,他的沉着與冷靜甚至在如此危機之下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來……暫時保住命了,淩雙微微松了一口氣,但也知道真正的危險并未遠去。
寺廟内香煙袅袅,金剛怒目的大佛像在微光中顯得莊嚴肅穆。僧人雙手合十,低垂眼簾,一派淡定從容。那兩個刺客在他的氣場壓迫下遲疑不前。
“戒現師兄!”幾名僧人從寺裡急急跑出,兩刺客對視一眼,退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原來僧人也會武藝……”淩雙喘息着靠在柱子上,累極反笑。
“阿彌陀佛。”戒現低聲念了一句佛号,語氣平靜,“貧僧從不動武,剛才隻是用幾句狠話吓退他們。”
“什麼?”淩雙一愣,心中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剛剛她以為這僧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沒想到他竟然隻是裝得像。
好險。隻要那兩人随便揮出一招,裝得再像也要上西天。淩雙捂住心頭噗噗跳的心髒。
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強撐着站直,朝他拱手一拜:“多謝大師相救。既然危險已過,我就不再打擾,告辭了。”
“你流血不止,若就此離去,恐怕撐不到明日。”戒現擡眸看着她一身染紅的外衣,聲音清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寺裡有食物,有住宿,不妨先留下療傷。”
淩雙眉頭微蹙,目光掃向四周。她雖感激眼前這位僧人的好意,但也擔心自己的存在會給寺廟帶來麻煩。
“這不妥吧?寺裡……怕是不能收留我這樣的……”
這時,那幾名僧人走過來,聽到她的話後勸道:“施主有所不知,戒現師兄的話在我們寺裡可是金口玉言。他精通藥理,經常救助百姓,在他眼中,隻有病人,不分男女。”
另一名僧人點頭道:“師兄心懷慈悲,連街上的乞兒都會施以援手,更何況是你這樣的重傷之人。施主無需多慮,安心在此休養即可。”
淩雙擡眼看向這位稱作戒現的僧人,他平靜的面容與雙手合十的姿态中,透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安穩。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點了點頭,朝戒現深深一躬。
戒現将淩雙帶到寺内的一間靜室。房間布置極為簡樸,木榻、藥罐、一盞油燈,唯有窗外微風吹拂竹葉,增添一絲生氣。
淩雙坐在榻邊,戒現三兩下操作,手掌便已包紮好。
看着戒現忙碌地取出藥酒與紗布,她忍不住開口問:“大師,方才為何願意救我?我看上去可不像什麼好人。”
“施主重傷未愈,貧僧能助一臂之力便是因緣,何必分好壞?”戒現語氣溫和,擡眼看她,“佛雲:善惡一念之間。施主若真有不善之心,貧僧自會察覺。”
淩雙一時間無言,感到自己的戒備與懷疑在這僧人面前幾乎毫無意義。
戒現用藥酒替她擦拭肩膀的裂開的舊傷口,動作輕緩。
淩雙忍着疼痛,目光瞥向他的神情,試探道:“我這傷看得出來是誰下的嗎?”
戒現略微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傷口深而整齊,似為胡刀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