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你比我想的聰明。”
這似乎是一句誇贊,但林一秋并沒有覺得高興。
那一刻,她僵直地坐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隻能靜靜地聆聽着。
Lawrence先生以為林一秋默認了一切,但他也願意跟她把話說得再透一點。
他閑庭信步地走到林一秋的身後,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繼續說道:“我解除了你的停職,你還是那個見習警司,不過時間會長一點,大概之要巡街兩年。但你放心,我們會把你調回來的。畢竟,警隊還是需要人才。至于程智媛,我會把她下放到新村,去那裡繼續維護一方治安。”
新村,其實就是港城最偏僻的農村。林一秋從進警局就知道,一般的警察去了那裡,就沒有可以翻身的可能了。
也就是說,程智媛大概一輩子都會呆在新村,做一個基層的警察。
僅僅一句話,一個判斷就可以改寫别人的命運。
林一秋擡起頭,忍不住緊緊地盯着眼前這個男人。
Lawrence先生卻并不在意林一秋奇怪的眼神,他笑了笑,說道:“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那人的笑帶着一種笃定,似乎認定了林一秋不會拒絕。
當然,這一切對于林一秋來說,确實也是利大于弊的。
犯了錯,有人背鍋,而自己則在短暫的沉寂之後,不影響仕途。好像,沒有人有充足的理由拒絕這一切。
望着眼前這名“慈眉善目”的紳士,林一秋的腦袋裡卻忽然浮現出師傅說的那句話。
“程智媛會一個人抗下所有,而你會像當初那名警官一樣,在經曆短暫的折戟之後,又一次平步青雲。”
這些話,像一段魔咒一般,萦繞在林一秋的腦海裡。
其實,在宣誓進入港城警司的時候,林一秋也想過自己平步青雲。但是,前提條件一定是自己立了功,而她自己也理應得到那份榮耀。
可是,像現在這樣,她在這件事中悄然隐身,留下大部分黑鍋給程智媛背,那麼,她的榮耀上也沾滿了肮髒。
林一秋垂下眸,定了定神,簌地站起身來,對Lawrence先生說道:“sir,也許我跟你想得不一樣。我。。。。。。。我想拒絕。”
Lawrence先生的眸子似乎短暫放大了一點,但很快,又一切如常。
他慢慢又踱步到桌子邊,饒有興緻地望着林一秋,不緊不慢地說道:“一秋啊,你還年輕。年輕人總會沖動地做出決定。這樣吧,你回去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來告訴我,你的決定。”
林一秋搖了搖頭,決然地把自己胸前的執行處授權證和手槍都放在桌上,堅定地說道:“我不用考慮了,Lawrence先生。”
“其實,在這個案子發生之後,我一直在想,我适不适合當警察。但今天我想,我真的不适合當警察,而警隊也和我曾經設想過的一點都不一樣。也許您覺得我年輕,我幼稚。我承認。但是,我知道,至少對于程智媛來說,她為了考進這個警局,拼盡了全力。”
“我們在船上的時候,她曾經告訴過我。為了考進這裡,每天天蒙蒙亮,她就會起床跑步,練體能。為了讓自己更好地從訓練中脫穎而出,她甚至會偷偷訓練到手腳全部出血泡。所以,這個結果,對她來說不公平。”
“也許您會告訴我,人生本就是不公平。但是抱歉,我現在還不想接受這個所謂的法則。我後續會提出辭職的,我認為,程智媛比我更适合當警察。”
“感謝您的厚愛,我想表達的态度已經表達清楚了。請問您,現在我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說完一切,林一秋筆直地站在原地,恭敬地望着Lawrence先生,等待着他最後的指令。
Lawrence先生望了望林一秋,眼眸裡都是冷漠的笑意。
空氣停滞了許久,他才揮了揮手,輕聲說:“出去吧。”
林一秋向這位高級警司敬了最後一個禮,跟着退了出去。
從高不可攀的高層辦公區,到基層狹小冗雜的工位集合區,林一秋按照自己說的,發好了辭職郵件,然後慢慢地走向大樓外。
今天的港城很漂亮,有一種雨後新晴的感覺,雖然街道濕漉漉的,但感覺比之前幹淨了不少。
林一秋漫無目的地慢慢地在街道上走着,心裡不免感到一陣空茫。
這種空茫,不僅是因為對警察這個工作的祛魅,還是失去理想後猛然而來的失落。
她怅然地走着,目光在街景中轉動。
遠處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時而落在枝丫上,時而又落在電線上,看起來忙忙碌碌的,也很可愛。
林一秋停下來,認真地看了一會,又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正當她要轉頭離開時,又忽然想起,這株梧桐樹邊,正巧開着一家好吃的魚丸店。
林一秋恍然記得,這是她上班第一天,師傅帶她來吃的魚丸店。
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小會,還是進店要了一份咖喱魚丸。
這家店開了五十年,老闆娘是一個胖胖的又很和藹的人。她閑來無事,就喜歡和别人聊天。如果有周邊警署來的小警察,她都會送一杯熱豆奶。
“小警官,辛苦了,你的豆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