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河醒來,眼前就是聶小刀如喪考妣的神情,仿佛不是床邊守候病患,而是正大街跪地賣身葬父。
“大河,你終于醒了。”少年隻差兩眼淚汪汪。
狐狸審視内府,不屬于自己的妖丹已經不見,磅礴的力量盤橫在腹中,好比礦山突然砸在家門口,正等着一點點變現。
從前的暗傷舊疾不見,整個軀體都似泡在熱水的舒坦。
九尾狐的妖丹吊着他的命。後來,它在救他的同時又可能也要他的命。他咬着牙拼命消化它馴服它,不斷地和閻王賽跑,一次次徘徊生死邊緣。
這次暈過去醒來卻發現,死劫已經直接變礦山?
醫仙什麼時候成為好心的代名詞?他懷疑地緊緊盯住聶小刀的臉。少年人的心性不難懂,他實在沒有什麼大的心機。
蕭楚河可以肯定,蘇百齡不是善心泛濫的醫修。如果她是,順帶帶走他後,她早就出手根治他,而不是等到現在。
如果他要翹辮子,聶小刀多半又跳又叫,而這個女人會不會趁機一刀剜開他肚子來個物盡其用都不好說。
那麼問題來了,聶小刀不過是一個凡人小孩子,哪裡來的份量最終讓蘇百齡救了他?
是聶小刀的價值救了他,還是他自己有什麼價值救了自己?
蕭楚河正在思考,聶小刀又苦兮兮地開口,“大河,你受苦了。”他一臉心痛地打量着狐狸,還指出他受苦的證據,“女流氓下手好重,你看看你,被紮得毛毛都要沒顔色了。”
蕭狐狸狐身站起,抖了抖身上的皮毛,原本灰白的顔色竟又淺了好幾度。
他那麼安分地待在蘇百齡的地盤,既是借用對方的勢力躲避威脅,也是考慮着專業對口,有機會謀取被醫治。不管是什麼原因讓蘇百齡救他,總之聶小刀起了積極作用。
當初一時心善救的人族少年給予他豐厚的回報。
他轉頭,雖然語氣冷酷不近人情,但反而聽起來比以往更容易親近。
“蠢貨。”蕭狐狸說,“我不是被紮的,隻是被剔除雜血而已。等那下賤的血完全從我身體裡消失,我就會成為完整純粹的狐族。”
啊?左看右看對方都是狐狸的聶小刀口無遮攔,“大河,原來你還是混血?”
狐狸冷冷地掃他一眼,換成别人,此時早就被記上死亡名單。蕭楚河沒和二五仔計較,承認得坦蕩又平靜,“我母親是九尾白狐,至于另一半,是狼妖。兩種血脈夾雜博弈,限制了我的成長,如今除去狼妖的那份血脈,我會漸漸恢複到我母親一族的模樣。”
原來如此。但也不必一口一個下賤形容父系,滿口幹掉什麼大仇的語氣吧?遲鈍的聶小刀從小享受父愛,實在想不到大河能和他爹有啥不快。人妖殊途,兩者的文化本就不通,妖喊着吃同族跟吃大白菜一樣,或許妖之間的關系就是緊張?
少年不追問大河不愉快的往事,注意力又跑到奇怪的地方,“那你會變成九條尾巴的狐狸嗎?”九尾白狐呢。
蕭楚河頓了頓,“不知道。”
“那你們狐狸也會掉毛嗎?阿花家的貓一年好幾個月像朵蒲公英。”豐沛的好奇心接二連三,“我聽說狐狸喜歡吃雞,所以,大河你喜歡吃雞嗎?要不要我去捉兩隻炖湯給你?女流氓的侍女青檀說狐族化人都美若天仙,你之前是因為混血所以沒發揮好嗎?所以狼妖長得醜,和狐妖結親會拉低你們相貌水平?那如果你之後沒有狼的血統,會變臉喽?”
“我老家隔壁的婆婆以前常講女狐妖害人的故事,說她們騷氣沖天,可大河你身上香香的,所以,女狐妖身上真的很臭嗎?你……”
将将才起幾分善意的蕭楚河:“閉嘴。”
聶小刀閉嘴。
耳旁安靜心裡果然好受些的蕭楚河決定收回那一點點好脾氣。
“你做了什麼?”他問。
少年眨眨眼,“什麼?”
“蘇百齡總不會白救我。”
聶小刀開始心虛了,目光左移右閃,“其實……也沒什麼。”
狐狸沉靜的目光盯着他。
替隊友賣身的聶小刀立刻凄風愁雨,“大河,你簡直神機妙算。你不知道她好無情好冷酷好鐵石心腸,可你都要翹辮子了我總不能幹看着,你罵我吧,我就是沒本事還沒骨氣,送上門倒貼連流氓都去求。”
蕭楚河心想:雖然這小子是個二五仔,他也一貫不屑爛好心,但命運有時候确實神奇,他再是冷血薄情,也對千方百計舍生忘死救自己的人寡淡不起來。
少年那夜不肯獨自逃走,螳臂當車也敢來護他,今次他又陷入危險,聶小刀舍棄自尊付出了什麼代價?
所以他放緩語氣,“我罵你幹什麼。”
聶小刀雙目锃亮,“真的?你不罵我?大河你太好了!”
“所以,你答應她什麼?”蘇百齡一開始就沖着傻小子來,莫非傻子這回賣身給了人家?
對方像是被噎住喉嚨,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吐出口還猶抱琵琶,“大河,其實我也不想的……”
蕭楚河忍住錘他羅裡吧嗦的沖動,“你藏什麼,難道我還會打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