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說一,當知曉維裡塔斯參與進模拟宇宙的研發時,托帕和砂金都是不覺如何驚訝的。盡管這聲名鵲起,如今已掀起風暴席卷了全世界的虛拟空間,堪比星神所造的夢境,輝光渺渺、高不可攀,他們也理所應當認為多年摯友就是很厲害。
此前拉帝奧對這個議題不感興趣,盡管天才俱樂部那群熟人對他發出邀請,也被此人以各種理由一一婉拒了,最多幫着做些測試。如此說來,他三人的正式見面,還真起于一場陰差陽錯的模拟宇宙聯機……隻能道:砂金盛傳的好運所言非虛。
托帕将砂金姐姐切好的水果拿到客廳,餘光瞥見一疊文件最上面的标題。它寫着:《差分宇宙·人間喜劇》。這個名字她未有意外,她和維裡塔斯相識的時間比世人想象中更早,深知他的秉性。
她出身于一個環境被嚴重污染的地方,接受教育遠不如進廠打螺絲重要,有父母的孩子都會趁早把他們送進建設中心,隻有她這種孤兒才會在福利院學習那些毫無用處的知識。很久以前,她借着窗邊勉強照亮一隅的黯淡燈光,愛惜地撫過泛黃發脆的書頁,這裡的人們對葉琳娜很好,也并不在意她的身份。盡管自出生以來,她的父母作為生物學家,就因背棄了機械,悄悄死在某日。
終日昏昏然的霧都養不出新芽。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舊時的手稿,許多熟識之人死在惡劣的環境中,她通過想象描繪出一片綠洲。這個世界存在真正的神靈,星神将夢境化為真實,可星星不會給她回應。星際和平公司。琥珀王。葉琳娜追随願意伸出援手的龐然大物來到另一片新天地,才理解知識的可貴,記憶中的金月桂葉璀璨奪目。
作為能在公司的入職考核中拿到全優,也是她的故鄉唯一一個拿到全優的人,葉琳娜的天賦毋庸置疑。在翡翠笑眯眯地注視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卻意外對上一雙冰水浸過的赤金瞳眸。這就是他們的初見。彼時的維裡塔斯·拉帝奧尚未拒絕俱樂部的邀請,前來與公司洽談合作方案,黑塔一語道破天機:那些關心是否有新人加入的可以不看了,他隻是不想研發高危武器。
來自博識尊的真理之鑰是他的底氣,卻并非他想要得到的。「智識」的星神,是諸天神明中,也算神奇的一位。祂給予行者夢境的啟示,于是學者們追求真理以造夢,回頭将來路看去,每一塊磚石都是親手砌成的。所以學術界往往不将祂視為真理的化身,更通用的觀點是:答案的集合。
知識是通往答案的階梯。格物。緻知。當你擁有一雙手,就必須學會使用工具,這與所謂的階層沒有關系。葉琳娜明白這個道理,盡管這麼多年來,工具是指真正意義上的器械。但人要了解如何使用火,就像集群夢境裡的高管們下達決策。
思考有益于幫助人類進步,但更多人在原地被自己的尾巴耍得團團轉。事實上,葉琳娜和維裡塔斯的第一次合作并不愉快,她總是試圖自己做好每一件事,學者卻将很多東西交給了他人。少女容括寰宇的眼中充滿不服氣,直言反問:既然你說,我們要了解工具是如何使用的,那為什麼不去親自實踐?尚且隻在第一真理大學任教沒兩年的教授笑了一下,難得沒有毒舌,隻是解答她的疑惑:哪怕是俱樂部那群推動文明的天才,也做不到将真理悉數解構,你知曉一枚零件是如何從流水線生産的,又清楚礦石是怎樣被開鑿的嗎?
我心堅如晖石。後來的砂金和托帕未必親身體會挖礦的工作,卻也由自我的意志從琥珀王的神體中開鑿出基石的光輝,以認知對「存護」的命途作下注解。就像翡翠說得那樣:信仰幾塊一斤?
失夢之地有血無淚。埃維金人信仰的地母神從最開始就不存在,作弊代碼隻是「秩序」太一的遺澤,昙花一樣的人有被月光刺穿的雙眼,她難得輕柔地告知卡卡瓦夏真相。仙舟追随帝弓司命星海巡航,這意志和方向也是他們自己選的,信仰宛如臨水照花,最終選擇笃信的還是自己。由此可證,石心十人彼此提防,卻認可相互對琥珀王的信仰,這又怎不算一種無聲的、隐秘的信任?
人心就是這樣幽微的東西。葉琳娜被維裡塔斯說服了,放眼庇爾波因特的集群夢境之外,也确實有很多夠不到的東西。就像在故鄉的夜裡,她咽下一枚鐵鏽的苦澀月亮,于是嘔出鮮血,染紅泛黃發脆的紙頁,黑白線描的手稿顔色豔麗起來。
後來維裡塔斯送她禮物,小小一朵,是葉琳娜未曾見過的。永生花。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恒久遠的,包括星神和宇宙,不過商人為其冠名。但這東西出自學者之手,實踐采用的理論技術源于黑塔和阮·梅,兩位出身俱樂部的天才。于是她問為什麼,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有些東西,哪怕一生都不會用到,認真了解也是有意義的。不明不白。沒有頭尾。隻有他們心知肚明,這是當年那個在福利院的女孩,就一豆燈燭翻看過的筆記。
别扭的、無聲的示好,以至後來砂金說,你們搞學術的……都這麼特立獨行嗎?一般路過拉帝奧翻個白眼,把他端的空茶杯收走,又用糖漬梅花做的點心堵了此人的嘴。他剛從黑塔空間站那邊回來,深覺果然這麼多年依舊理念不合,倒也跌跌撞撞糾纏着走到現在,不怪道外界風言學會和俱樂部愛恨難分,還得加個記憶命途的流光憶庭。
很難想象「記憶」和「智識」這兩條命途是怎麼糾纏到一起的,盡管「神秘」迷思誕生于浮黎的善見天不假,可這次的命途交錯,卻實打實是人為了。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凡人,要如何影響星神?可這世上沒有一座空中蜃樓,也不存在于空氣中長成的樹,凡是追求真理,必先攀登階梯。
他認識黑天鵝的時候任教沒兩年,這位憶者為了收集藏品,隐姓埋名來到第一真理大學,又誤打誤撞成為了他手下的學生。優秀的數據,詳細的報告,精準的過程。如此漂亮的答卷讓期末及格率不足3%的拉帝奧教授起了興趣,問她是否想繼續深造的時候,得到了一張世界正位的塔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