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骅南一行人一路打殺到宅門口時,迫近日落,暴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着絲絲血腥氣味,方圓幾十裡内交疊着密密麻麻、對這裡虎視眈眈的鬼影。
此刻烏雲聚攏,黑壓壓的一片,幾乎要讓人窒息。
骅南看到這場面不由得眼皮一跳,随後,他的步子沒有半刻停留,下令道。
“列陣,修複結界!”
定是白骨塔那邊出了些情況,門外那些鬼影始終遲遲不敢向前,遠遠踱步,隻有幾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往宅子裡竄,骅南揮揮劍,片刻間,那些小鬼便灰飛煙滅。
此刻局面尚且能夠控制得住,衆人迅速列陣,拔劍出鞘。先前不許運用靈力的規矩已然被打破,再不動用靈力,衆人恐怕就都要喪命于此。
“骅大人,咱們不會命葬于此吧……”
骅南擡頭看過去,說話的是一位尚且年少的小仙,眼眶泛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骅南有些無奈,聲音有些沙啞:“相信璟王,也相信我,你們一個也死不了,”半晌,骅南又補了一句,一雙怨恨的眼睛盯着衆人,“再說,你們死了,我的銀子誰掙?”
靈力從丹田一絲一縷地飛出,織成一張緊密貼合的結界,這種結界僅僅能夠維持幾個時辰,不比原先璟王破開的那道結界,若不是解決當下的燃眉之急,這也不算什麼絕佳的長久之計。
骅南還是頭一次見這種大場面,後知後覺竟有些後怕,此刻被吓得冰涼的手緊握着劍柄。忽然,衆人似乎感受到什麼,猛然擡頭看去,院外密密麻麻的鬼影已然退開。一步,五步,十步……那距離越來越遠,貪戀地向這裡望一眼後,迅速鑽入陰雲密布的天幕之中。
宅外幾裡内,隻有些殘存的鬼氣在飄浮。骅南眉頭擰起來,又不可置信地向前看去,他沒叫衆小仙停止修補結界,自己緊抓着劍柄,縱身躍至院中,直接朝着那些鬼氣蕩了過去。
随即,眼底一絲表情也沒有,他迅速退後一步,緊接着一劍刺破連綿纏繞的詭霧。
“骅南!”一聲嘹亮到響破天的聲音。
正收劍回鞘的骅南聞聲一愣,循聲扭着頭找了一圈,忽然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擡頭,隻見在搖搖欲墜的房頂上,身着外披白衣,内裡青藍的人,那人呲着牙緊握着劍,像是要和誰決一死戰似的。
裴岩。
刹那間,骅南心裡泛起一瞬間的怒。
骅南沖着裴岩不滿道:“你早幹什麼了!人死光了才來支援!”
裴岩到底還是世家弟子,臉上那種裝着正經但又玩世不恭的樣子,氣得骅南牙癢癢。
“這不剛在天都收到消息,就很快趕來了嗎。”
裴岩縱身躍至地面,緩緩走到骅南面前。
“消息?我們沒……派人送消息,”他有些茫然得看向衆人,衆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警惕中透露着一股疑惑,骅南有些不信,扭頭盯着裴岩,“咱倆才認識多久啊,你貿然出現在江北,不會是……裴公子鐘意我,才時刻注意我的動向吧?”
裴岩還是沒能順利習慣骅南這副滿嘴跑火車還恬不知恥臭不要臉的樣子,他聞言冒出一瞬的惱怒。
裴岩擡手。
骅南閉眼,生怕裴岩的一巴掌打自己臉上。
裴岩的聲音很輕,輕到骅南品出了些嘲諷的意味:“骅小過,你傻不傻啊。”
“也不看你們璟王是什麼修為,什麼地位,上一秒受點皮外傷下一秒全天都就都知道了。”
骅南還沒來得及沒說話,緊接着裴岩的目光投向宅子,他聽見裴岩說:“這間宅子在江北很有名,宅主應是在趙潛洺公子名下?”
“不假,”骅南挑眉,“還知道些什麼?”
裴岩正色,語氣有些沉重:“聽聞,宅主欠了不少風流債,在外壓良為賤,逼良為娼的事沒少做。”
“趙潛洺家中排老二,家主趙成懷是當朝重臣,趙大公子從商,名号在京都是數一數二的響,近些年趙大公子随趙潛洺,做了這種黑色産業。”
骅南有一瞬間的錯愕,他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盯着眼前這人,語氣帶着絲絲震驚:“此話當真?“
“當真,我自小随家父周遊九州各地,九州的事,我了熟于心。”
骅南點頭一笑,在心底嘟囔了一句。
百曉生。
他忽然發現常住天都的弊端,人間的事什麼也不知,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在人間辦案實在不行,就如同一條腿走路都人,走不穩走不遠。
眼前這人正直地要命,不善扯謊,也不像是會扯謊的人。眸子清清亮亮的,少了些臨敵時的戾氣。
骅南安心了不少。
“這些話,我會告知璟王的,如若證實,這件案子的告破有你一份功勞。”
骅南淡笑,微微點頭表示感謝。随後轉身要走。
“骅南。”身後那人叫住他。
骅南回頭,那人卻又靠近了些,嗓音有點啞:“今日我便動身離開天都,相見遙遙無期,我與你相見恨晚,若是我與骅公子早些相識,想來必将會是更深的交情,曾幾何時,想起咱們第一次見面……”
聽到這,骅南頓感尴尬,回頭瞟了一眼那些盯着這邊看的衆小仙們,頭皮發麻地剮了他們一眼,那些小仙刻意回避,扭着頭就是不朝這邊看,骅南咬着牙回頭,一掌拍在裴岩胸脯上,震得裴岩險些向後退去。
随後頭也不回,無情開口。
“後會有期,要滾快滾!”
骅南靜默着立在門内,陰影遮住他的眼睛,他看着裴岩乘馬行在蜿蜒曲折的山路,在山丘間時隐時現,最後隐沒在滾滾雲霧之中。
習武之人,大概最欣賞對方高超的武藝。抛開裴岩那張臉不談,光憑他的劍法,便能多博得些骅南的目光。
再說那張臉,雖精彩十分,不過比起他家大人,還是略遜一籌。
若是骅南有幸去到柳州,定要約着裴岩喝幾壺酒,借着酒勁再切磋,若是裴岩能上天都,那他也定要敲着羅打着鼓,十分誇張地讓他在天都無地自容。
想着想着,鎖骨之下心口附近,竟然泛起從未有過的感覺。骅南低着頭,揚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