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清楚證人保護計劃具體是什麼,我也知道換一個身份意味着從此遠離家人和朋友。
我沉默下來。
赤井探員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吐出。他看向在不遠處狗狗公園的草坪上奔跑的狗子,也沒有說話。
片刻後,我開口道:“假如我接受了,作為‘日本’失蹤前最後一個接觸過的人,你會受到懷疑,對嗎。”
這個問題或許有些超過赤井探員的預料,他一時間啞然,接着很快做出了回答:“這是FBI應該考慮的事。”
“我不會逃。”我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更想看到他們毀滅。”
如果我是一個事不關己便獨善其身的人,那麼從一開始我就不會因為樹理的失蹤就将自己卷入危險的事件中。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對上我的視線,赤井探員凝視了我片刻,并沒有做出任何評價,而是突然開口道:
“我加入組織的第一個任務是暗殺敵對議員的家屬。他的妻子早逝,唯一重要的家人是剛上初中的女兒。”
——既然他以“黑麥威士忌”的身份坐在這裡,結局已經不言而喻。
衛衣的下擺被我下意識收緊的手指抓出了一條條深淺不一的溝壑。
香煙在青年的指間靜靜地燃燒,他描述過去時的神情平淡到讓人有些膽寒。最後,他垂下眼簾,用低沉的聲音緩緩道:“我們無法救下所有人,判斷哪些無辜的生命可以被犧牲,背負着他們的怨恨前進,這就是我們在做的事。”
這本是不需要告訴我的事吧。
“這是警告嗎。”我問道。
赤井探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祖母綠的雙眼深邃而冷靜,仿佛看透了我靈魂深處無法控制的顫栗:“……不,是安慰。”
我微微一愣,低頭看向自己被啃食得崎岖不平的指尖。
“赤井先生或許是個溫柔的人,但是真不擅長安慰别人。”
我猜自己的精神狀态已經糟糕到了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地步,對方才這樣以一種自揭傷疤的方式寬慰我。
“孤注一擲的勇氣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有的,或許明天我就會後悔。”我喃喃自語道。
“你可以随時退出。”他輕描淡寫的語氣中帶着讓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對我反悔後可能造成的影響毫不在意。
就這樣,以“不起訴”為條件,我成為了 FBI 的線人。
雖然這麼說,但赤井探員并沒有對我提出協助他的要求,隻是讓我把自己當成真正的“日本威士忌”遵從組織的命令,以自己的安危為優先。
***
在聽完赤井秀一的稱述後,與他同一小組的成員茱蒂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她有問起FBI對失蹤案的打算嗎。”
“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茱蒂明顯松了一口氣。FBI對葉川梢已經進行了一周的監控,她知道對方的精神狀态已經岌岌可危,如果這個時候再被告知她牽挂的朋友已經……
聽說對方做出不參加證人保護計劃的決定時,追查殺父仇人而加入FBI的茱蒂并不意外,如果不是公務在身,她甚至想給對方一個擁抱。
相對于茱蒂的神情一輕,赤井秀一表現得比往日更加沉默。
除了第一次提到“樹理”的名字外,葉川梢之後所有的叙述都用了“她”指代。
——無意識的心理防禦機制,在處理創傷性事件時尤為常見。
“……秀?”
“雖然冷庫中的溫度較低,但入口一般都會配備保暖措施。如果是茱蒂,你會因為‘有點冷’這種理由就停止搜尋花費兩周才找到的線索嗎。”
茱蒂微微一怔。
掐滅了指間的煙頭,赤井秀一通過後視鏡凝視着葉川梢公寓的方向。
“她已經親眼看到了吧……冷庫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