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總好準頭。”待他走近了,何明鏡便是誇贊。那李承之撓撓頭,嘿嘿一笑,竟是羞怯起來,道:“頭一場罷了,後頭便難些。姑娘若覺無趣,我陪姑娘坐坐?”
何明鏡笑笑,道:“我習慣了清靜,不妨事。倒是舍弟坐不住,嚷着要四處看看。”
何明鏡措不及防将話頭挑到何七身上,何七隻好跟着尴尬地笑了兩聲。這李承之卻是一拍腦袋,道:“你瞧我,差點給忘了,聽說懷珮小兄弟也在念書。雖說将來不走武舉,但這射藝總歸是要學的。不若今日我來教懷珮小兄弟幾手?”
何七見何明鏡垂頭微笑,應當是默許了,隻得起身道:“那便多謝李千總了,我正是求之不得。”何七雖憂明鏡獨坐,然事由她起,勸也無用,隻得随他去了。
李承之倒是很久就弄來了适合何七這種初學者使用的小弓,拉起來不費勁。何七雖面上笑呵呵地,但因為心裡頭擔心何明鏡,也學的心不在焉,一連好幾箭都射歪了。射藝雖是君子六藝,然官宦子弟方得習之。何七自認非君子,除讀書外,餘者皆不上心,射偏了也不覺甚。
李承之倒有些過意不去,隻道自己沒教好。正欲再指點,第二場賽要開,隻得去了。何七與他作别,心下稍松。方欲回去尋明鏡,肩頭忽被人一拍。回頭見一人臉湊得極近,幾乎貼上鼻尖。
何七驚得連退幾步,才看清是個杏眼雙髻女孩,叉腰瞪眼盯着她。何七越瞧越眼熟,猛然省起:“真姐兒!”
來人正是何七許久未見的顧妙真。自打京城一别,兩人便隻能書信往來,何七知其近況,卻不知如今模樣,故未立時認出。這會兒正想仔細看看,哪知顧妙真卻是一把撲了上來摟住了何七。何七雖說是女兒身,卻也沒敢忘記自己在外人看來是個男子,趕緊把顧妙真給推開,就見顧妙真皺着眉頭看着她。男女授受不親,這人多眼雜的,她可不想害顧妙真被人議論。
顧妙真扭開臉嗔道:“好哇!你來京城也不同我說,現在還要把我推得遠遠的。”
“我哪裡敢,”何七又忙是賠罪,“咱們約好了十年之後在京城見,這還沒到十年呢。且我這回進京也不是為了科舉之事,自然也不好意思來打攪你。”李通判回京後升遷,已是通政司右通政。盧氏覺前番承情已多,不欲再擾,故未傳信。何七自也未告顧妙真。
顧妙真氣呼呼道:“你騙我,你有閑心來看着射箭比賽,就不能傳個信給我嗎?我在信中都跟你說了我住哪兒,要不是方才看到有人連着幾箭都射偏了,我都不知道你來京城了。”
“我這不是陪我二姐來嗎?有人邀她前來觀賽,我總不能讓她一人前來,便跟來了。”
顧妙真一下睜大了眼睛,道:“你二姐也來了?”
何七點頭,道:“前幾日我随母親與二姐一道上山祭祖,卻不想馬車墜陂,我二姐她傷了腿,一連數日下不得床。所以我這陣子一直在我四舅舅家陪着我二姐呢,今兒還是她傷好後頭一遭出門。”
聞言,顧妙真臉色登時變得擔心起來,道:“墜陂了?你沒事吧?”
何七轉了一圈,道:“我能有什麼事,我好得很。我二姐把我從馬車上推了下來,自己卻受了重傷。”
“你二姐在哪兒呢?快帶我去瞧瞧。”顧妙真還是和從前一樣,是個善良孩子。何七也正要去尋何明鏡,兩人便一到往那處走。誰知,走到一半,何七就瞧見何明鏡方才坐着的地方已被人團團圍住,她想看何明鏡,卻根本看不清裡頭的情況。何七心頭一緊,趕緊加快腳步小跑了過去,與顧妙真一道費力撥開了人群,才發現方才害端坐着的何明鏡此刻已經被人潑了一身的茶水,褐色的茶從她的發絲上留下,在原本光鮮的羅衣上留下一道道茶漬。
而她面前,則站着一位盛氣淩人的少女,神情蔑視,道:“你倒還是個硬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