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課裡，何七少了磨墨這一樁大活，總算能聽到些徐夫子的授課了。而世孫一直低頭不語，像是在憋着一股勁，琢磨着一會兒該如何整治何七。可何七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絕不會像前幾日那樣坐以待斃，況且，她已經隐隐感覺到，這位世孫，就是你越示弱，他越來勁的類型。

是以，當徐夫子說休息一刻鐘時，何七見這世孫就要擡頭對她說什麼，隻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何七就猛地擡腿，往世孫的椅子上一踹。世孫屁股一滑，險些就要摔了下去，卻被何七一隻手拽住手臂，生生把他拉了回來。世孫此刻憋了一個時辰的怒火也抑制不住了，剛要罵人，就對上何七一臉的愧疚，隻聽她道：“世孫，真是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方才徐夫子講課引人入勝，我又是站在太久沒活動，方才是腳抽筋了。世孫身份尊貴，雖不能同世孫一道坐下，但我便是站在這兒也心甘情願，還請世孫莫要趕我到後排去。”

“你……”世孫的火氣到了嘴邊，又被何七折挑不出錯處的借口給堵回去了。而徐夫子這會兒總算是發話了：“聖人有言，有教無類。我不準你們帶書童來此，便也是這個意思，進了這間學堂之後，人人都是一樣的。懷珮一心求學，清澤，不若就讓他與你同坐一桌。”

“……是，”世孫轉頭看向何七，嘴角揚起一個壓抑着怒氣的笑容，“何七，你去搬把椅子來吧。”

“多謝世孫，世孫寬容，我感佩于心。”何七說完，還對着世孫恭敬地行了個禮。也不顧他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繃着一張臉保持平靜的神色，幾下就将最後一排空着的椅子搬了過來。看世孫不得不挪動位置，何七心中也有報仇的快感。

雖說身邊的人一直在散發着陰沉不悅的氣息，毛刺刺的，但并不影響何七心情愉悅，今日總算能安生上課。前幾日沒仔細聽，今日才發現，這徐夫子真不愧為京城來的名師，一篇《大學》每句拆開來講，一句話便能切中要害，鞭辟入裡，還輔以古今典故，頗為生動，是以這一上午，何七的筆記記個不聽，收獲頗多，不知不覺便到了午時。

待徐夫子一走，世孫便藏不住真面目了，将筆往桌上重重一摔，濺起幾點墨來，惡狠狠道：“你給我等着瞧。”

何七卻是無所謂，隻道：“世孫慢走，與您同桌同硯，我亦是榮幸。”

這漫不經心的态度更叫人惱怒，隻是飯點到了，安靜的學堂裡頭忽然響起肚子叫的聲音，何七還想這是誰呢，卻見世孫臉上一紅，氣鼓鼓地走了。

快走吧快走吧，何七心裡頭正歡送世孫，手上收拾着書籃，何懷環卻走過來，道：“七弟，今日要不要同我們一起用午飯？”何七擡頭，卻不答何懷環的話，隻往他背後看去，果然，謝清源正望着這邊。

“不了，我就不去打攪你們了。”何七可沒有給人當仆人的興趣，況且謝清源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謝清源似乎是沒想到何七會拒絕，狠狠剜了她一眼，起身出門，何懷環見狀，眼中帶着些許得意，輕蔑道：“你自求多福吧。”

何七冷哼一聲，誰該自求多福還不一定呢。人都走了，何七便要取出午飯享用，卻摸到今日包點心的油紙似乎格外有分量，她打開來一瞧，今日何明玉給她做的點心竟然多了兩塊，裡頭還附一張紙條，其上寫着“船到橋頭自然直”，何七心中一熱，将這已經沾了些油的紙條展平，夾在了書頁裡頭。

今日首戰告捷，何七也沒悶在屋子裡頭吃飯，這午休有一個時辰，學堂附近也無甚人走動，何七想着挑一處臨溪的地兒，坐在石頭上吃，即涼快，還能邊吃邊聽流水潺潺，想着便美。她往流水聲的方向走去，還未走近，就遠遠看到了一白衣人影坐在溪澗邊撫琴，琴聲悠悠，沁人心脾，何七隻覺周身燥熱都被撫平了幾分。

這莫不是這學堂裡的第十個學生嗎？何七前幾日就注意到，之前的帖子上說徐夫子要收十個學生，但何七隻見着了八個，算上她自己，便是九個。聽他們閑聊，才知這第十個學生似乎年紀比他們大些，所以不與他們這些幼童一起上課，徐夫子每日會單獨給他授課。這位白衣身影，看起來便是以為十七八歲的少年。

聽着琴聲，何七也不自覺地靠近了些，隻是水邊路滑，她險些摔了一跤，待穩住時，琴聲已然停下。何七知道自己這是偷聽人家彈琴被發現了，還沒想好該如何解釋時，白衣公子卻已經轉過身來，見到他的面容，何七卻手中的午飯都差點沒拿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