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黑影叫何七冷不防摔了個屁股蹲，半晌，她才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認出來人是她二姐何明鏡。

何明鏡上前一步，吓得何七手忙腳亂地從地上起身，站起後才發現何明鏡默默将手收了回去，原是想要扶她。何七讪讪，誤會了人家的意思，實在是不太好。可她與這位二姐姐實在是不太熟悉，從前何明鏡是怎麼揪出要害悶死她的丫鬟她可都還記着，那可是叫何七命懸一線的事。雖說之後何明鏡也未再做什麼，可何七依舊是心有餘悸。何七不常去找何明鏡，加之她這幾年來都在外頭讀書，放課後又要寫課業，二人每日隻用晚飯時會碰面。

為了避免被問為何一個人坐在廊下，何七先發制人，道：“二姐姐，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外面？”

誰料何明鏡像是看透了何七的心思，并不答話，反而問她：“平日裡這時候七弟早該歇下了，今日是課業沒寫完？”

“屋子裡悶，睡不着，我出來透透氣。”何七胡亂找了個借口，她可不願被人發現是在這裡惆怅。

何明鏡沒有再深究，隻道：“已經不早了，趕緊睡，明日去郡王府可别遲到。”

雖說何七方才調理了自個兒的心情，可又聽到郡王府，心情難免又沉了些，悶聲道：“我這就回屋去，二姐姐也早些歇息。”說罷，何七在信中默默歎了口氣，便轉身回屋裡頭了。

……

翌日晨起，何七特用冷水洗了把臉，頓覺精神清醒了不少。她今日并未和何懷環一道出門，而是自己先乘馬車走了，是以她今日是頭一個到的。

她從書籃裡掏出一個硯台，這個硯台與平時世孫用的普通敞口硯不同，而是帶了一圈墨池的，磨好的墨會順着流進墨池裡，放上幾個時辰都不會幹，這可是昨夜何七翻箱倒櫃找出來的。她這會兒把上午要用的墨都磨完，便不用屢屢分心提這世孫磨墨了。

何七賣力地磨着，門口有人來了都不曾發現，直到光線被人擋住，她擡頭，才發現是同窗褚琴楓來了。褚琴楓是臨江城郊外的農戶子，據說他家裡人把腰包都掏空了就是為供他讀書，索性這孩子也争氣，收到了帖子，來了文筵之後，便被順利選上了。

隻是何七與他并未說上過幾句話。這幾日，在府裡頭上學的學子們都看明白了，這世孫和他堂哥謝清源之間是明争暗鬥，皆因這世孫雖有世孫之名，但是沒爹。而謝清源卻有個得力的爹，郡王這些年年紀也大了，每日更多是遊山玩水，品評詩畫，隻是郡王長子過世，許多事便交由謝清源的爹，也就是郡王的第二子管着。隻是論起在郡王爺跟前誰更受寵，那肯定還是世孫，是以這二人的較勁從未停過。

被選進來的四個人裡頭，何懷環是早早就“投靠”了謝清源的，而另一位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不幾日也變成了謝清源的尾巴。宋四公子宋從峰似乎是很厭惡謝清源的做派，是以自然而然就被化作了世孫“一派”。至于陸鳴珂他行事常常出其不意，二位王孫都不怎麼喜歡他，但礙于他父親的身份，也不好說什麼。而褚琴楓雖未倒向其中一方，但對于世孫和謝清源都不喜歡的何七，他自然也是敬謝不敏了，隻當沒有何七這個人在學堂。

“褚兄也來這麼早？”即便如此，何七還是主動同他打了個招呼。而令何七意外的是，褚琴楓竟沒有直接走開，而是回以一個微笑，才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何七感歎，要是這學堂裡沒有世孫和謝清源這兩尊大佛在，說不定大家夥也能夠好好相處。當然，如果沒有這二人，他們也進不了郡王府讀書。

何七研完了磨，日頭已經高高懸起了，算算時候，世孫也快來了。然何七并未将硯台放于桌上，而是藏到了書籃之中。待世孫來了，何七一反常态，面露微笑道：“世孫快請入座。”

然對于笑臉的何七，世孫好像并不滿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一拂衣擺坐下。剛要開口指使何七替自己磨墨，徐夫子便進來了，世孫并未在意，先前徐夫子也從未管過他與何七之間。然何七今日卻并未依言照做，而是從書籃裡掏出那方帶着墨池的硯台，裡頭的墨很是足量，夠他一上午寫的了。世孫如何不知道何七是為了躲懶，剛要發作，就聽何七道：“世孫，我見你課上常是奮筆疾書，可每每研磨再提筆去寫，都要想一陣才能下筆，想是打斷了思路。我昨夜特翻找出了這方硯台，雖不如世孫用的名貴，但勝在方便，想寫什麼便寫什麼，夫子也不必停下等我們。”

何七說罷，世孫就是眉毛一豎，下意識就要反駁，可餘光卻瞥見徐夫子在捋胡須點頭，可見是贊同何七的話。世孫的話堵在嘴裡，隻能恨恨瞪了何七一眼，将此事作罷。何七心裡頭冷哼一聲，她知道這世孫雖喜好磋磨别人，但卻不願意叫更多人發現，不然他那日也不會在徐夫子面前找借口，文筵再見何七時也不會隻叫着謝清源為難何七，自己卻一言不發。不是喜歡裝嗎？今日就讓他裝個夠，看他這幅溫良謙遜的僞君子能裝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