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隻是因為要為自己找條出路的何七,此刻也感受到了讀書的某些意趣。而趙元禮看着自家學生見着美景時亮閃閃的眼睛,感歎這小子也不全是老成的時候,原還是有些真性情在身上的。
總之,趙元禮對這兩個學生的用心可不是剛來時可以比的了。看遍臨江城,可沒有哪一個孩子是這樣開蒙的。譬如何七的那位六哥哥何懷環。
快至年關之時,陳姨娘與何懷環才被何佑從萱草居放出來。陳姨娘這回可謂是元氣大傷,打她來何家起,即便是顧家出事那次,何佑也沒有一連就是大半年沒同她說過半句話。但是這回,無論陳姨娘用什麼法子,何佑沒踏足過萱草居一步。下半年正是何家生意最忙碌的時候,何佑常常是好幾個月都不在家,從前恨不得與陳姨娘每旬都要書信傳情,今年隻見陳姨娘一封封寄出去,也不見他回信。直到要過年了,總不好繼續将人關着,何佑才肯将人的禁足解了。
是以陳姨娘這回被放出來是老實了許多,連帶着何懷環也是一樣。再出來時不吵也不鬧,甚至主動跟着四哥何懷璋一起到何佑書房門前跪下,說願意去周夫子門前負荊請罪,懇求父親原諒。
何七聽到這事,本以為這何懷環不過是嘴上說說,不想他第二日還真就這麼做了。他當街向周夫子請罪,周夫子雖原諒了他先前的無禮行徑,但也說了絕不會再收他為學生。但無論如何,何家的名聲總算被挽回來了些。而且這事的直接成果便是何佑當晚便久違地去了萱草居。
何佑還未進屋,便透過油紙窗戶見着了燈下垂着頭的側影,一手拿布,一手拿針線。見此景,何佑心中忽現莫名地觸動,也為叫下人出聲,自個兒走了進去。隻見陳姨娘正拿着一塊深色料子在細細縫着,一看便是給男子穿的,還時不時揉揉眼睛。對于何佑進來,陳姨娘恍若未覺,直到何佑輕咳一聲,陳姨娘手中針線一抖,緩緩轉頭,就見到了站在門口的何佑。
然而陳姨娘這回卻一反常态,見着何佑,也沒哭,隻是慢慢起身,有些怯怯道:“老爺來了。”
見何佑不說話,陳姨娘把做到一半的衣服藏在了身後的籃子裡頭,局促道:“入冬了,妾在給老爺做衣服,許久未見老爺,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說罷,陳姨娘又用力眨眨眼,似乎是有不适。
“你眼睛怎麼了?”何佑問完,就見陳姨娘一怔。她剛想答話,一旁的雪萍就忍不住道:“姨娘自知犯了錯,回來後便是日日以淚洗面,後悔不已,可老爺卻姨娘一面都不肯見,就連院裡的下人都開始輕慢姨娘,久而久之,姨娘的眼睛也哭壞了,現在一入夜便看不清……”
“雪萍,你多什麼嘴,”陳姨娘斜楞她一眼,“老爺,你别聽她胡謅,妾是這幾日做衣服太累,休息幾日便好了,沒事的。”說完,二人又是沉默,陳姨娘半晌才道:“雪萍,去燒水泡茶給老爺喝。”何佑此刻已經是心中動容,雖然陳姨娘之前的欺騙叫他惱火,但如今她已經知錯,連眼睛都哭成了這樣。今日她沒有哭,卻比頭前更令何佑心疼。
直到雪萍出屋,何佑終于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陳姨娘。
……
第二日,何佑再從萱草居出來時,紅光滿面,精神煥發,後頭又有好幾日都是去了陳姨娘那兒。但陳姨娘這回卻并未耀武揚威,而是每日一早便恭恭敬敬地來給盧氏敬茶。也不知道她是真歇了做壞事的心思,還是有什麼後招在等着,不過她這次“轉變賽道”還真是成功了。不過幾日,何佑就交待何懷瑜去給何懷環找個私塾,送他進去開蒙讀書。這可比請夫子要好辦多了,臨江的私塾不少,隻消有銀子,去個好點的私塾不是問題。于是在年前,何懷環便順利入學了。
何七與這位六哥并無什麼太多交集,但何懷環每每遇上他時,都面色不善,像是十分厭惡,但也并未做出什麼事情來。
沒有糟心事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但随着家中的孩子一天天長大,事情也會自己來找你,這第一樁,便是兒女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