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何佑便備辦了禮去了這位許狀元處。許狀元住在臨江一座無名山上,山路崎岖,馬車上不去,何佑帶着一行人費了半日才到許狀元的居所。誰知請門人通傳後,裡頭便再沒動靜了。何佑去敲門,敲到第三回,門總算是開了,可迎面卻飛出來一方硯台,險些砸中他的鼻骨。
何佑扭身閃躲,叫人撿起硯台,回頭卻發現門又被關上了。吃了閉門羹還被這樣羞辱,何佑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怒道:“許狀元,我替家中幼子尋訪名師,乃是寫過拜帖,攜禮前來,你不開門迎客便罷了,你是讀書人,我敬你幾分。可你為何要拿硯台砸人,莫不是在拿人當把戲耍!”
他說完仍不見門開,準備繼續海罵一通時,門總算開了,隻見一個紮着發髻書童推開門,仰頭對一臉怒容的何佑道:“何老爺,我家先生說有句話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老爺遇到這種事生氣,那為何要縱家中幼子做下此等行徑。先生還說了,正所謂天地君親師,宦學事師,非禮不親,此等乖戾不敬之徒,他是不會教的。”
這書童說起話來文绉绉的,中間在說什麼何佑雖不懂,但聽到最後也明白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加之這清脆的聲音,更是聽得何佑心中惱火——這許狀元不僅自己不肯見,還要派一個幼童來給他下馬威,真當他是好欺負了。
“我兒自幼好學,怎會是你口中的乖戾不敬之徒。你這老貨派個小童出來胡言亂語,還是甚麼狀元,臨江城的讀書人不少你一個!”何佑說罷甩袖便要走,那小童卻是冷哼一聲,道:“何老爺,先前在貴府上教書的周夫子是我家先生的同窗故交,且周夫子在臨江門生遍地,貴府六公子做的那些事,不止我家先生知道,這會兒應是臨江的讀書人都略知一二了,就不知誰還會肯登貴府之門教書。”
“你!”何佑憤然轉頭,可那小童已經是“砰”地一聲把門關了。這小童方才言辭這般笃定,倒是叫何佑心裡莫名發虛。先前在陳姨娘的“洗腦”下,他對何懷環好讀書這件事是堅信不疑的。可那小童不止一次提到他做了什麼禍事,難不成是真有些什麼?何佑這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叫人去打聽打聽是出什麼事了。
這不問不知道,一問着可沒把何佑好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挑起來了。他這會兒才知道何懷環不僅屢次逃課,還險些把請來的夫子給砸傷,用的正是一方硯台。何佑這會兒即便是再護短,也明白這事肯定是何懷環的錯了。他雖是商人,但在臨江待久了,自然也知道要求學,就必要尊師重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可不是說着玩的。
且大曆民風多好“嚴師”,能混出“名師”的名頭的,幾乎沒有哪一個是不嚴的。在臨江這種科舉之風盛行的地方尤甚,甚至某些族塾還有規條,入塾生徒,若有父母護短,向夫子讨饒,那便即刻逐出去。周夫子能忍何懷環好幾日,還能讓陳姨娘求情,其實已經是相當好脾氣了。隻是他一從何家出來,這事被旁人知道,無疑是觸犯了衆多教書先生的忌諱。何佑想請的那些名師,本就不缺銀錢,在外也受人尊敬。何家給得再多,他們也是不願意去受這窩囊氣。
一想到自己方才還對許狀元出言不遜,何佑就後悔萬分,做生意講究廣結緣,他方才這麼做,可不就是把臨江這群讀書的都得罪完了嗎?懊悔之時,何懷瑜又告訴他周夫子臨走前曾去了盧氏處,何佑這才氣惱回府。
“老爺怕不是早就把這事忘在腦後了吧?”盧氏可沒有什麼好臉色慣着何佑。
何佑這才想起好像确實有這麼回事,嘴硬道:“我事多忙忘了,這麼大事,你難道也不管嗎?”那日陳姨娘把黑的說成白的,錯處全推到夫子身上,何佑根本沒當成什麼大事,哪裡知道事實竟是如此。
盧氏冷笑,道:“老爺忘性大,我可不敢,這事不好聽,傳出去,其他的哥兒姐兒怎麼讀書呀。早遣人去給周夫子賠禮好幾次了,人家不肯受,你能怎麼辦?人又不是我請來的,我可沒老爺那麼大的臉面。”
這話把何佑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鬥嘴鬥不過盧氏,他隻能作罷,對外頭的小厮喊道:“還不快把那個逆子叫來正房跪着!我倒要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在裡間正在與何明玉玩耍的何七一下豎起了耳朵,看來在晚飯之前,有一頓熱鬧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