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盧氏聽這名兒有些耳熟,餘光卻瞥見何懷環聽到這名字偷摸着想跑的模樣,想起這周夫子不正是何佑給他這心肝兒子請的先生嗎?
“看着他,送回陳姨娘那兒去。”盧氏皺眉看了何懷環一眼,這麻煩事多半就是他給惹出來的,若不是這周夫子找上門來,她是決計不會去管的,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處斷不好還得落人家的抱怨。何懷環是從哪兒來的上哪兒去,至于這周夫子是怎麼回事,也隻能先去看看了。
周夫子已經在明間裡頭等待了,見盧氏終于回來,立刻起身道:“何夫人,貴府的孩子周某是教不得了,先前何老爺送來的束脩與銀錢周某可悉數退還,還請何老爺另請高明吧!”
這位周夫子看着年齡已然是不小了,頭發花白,但還是整齊束起,看着精神矍铄,上來就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的話。盧氏腹诽這何佑不知是哪兒請來的先生,性子這麼急沖沖的,面上隻端出一副笑臉來,道:“不知這是出了什麼事,周夫子不妨坐下說話。來人啊,去給周夫子倒杯茶來。”
周夫子一口就回絕到:“茶就不必了,夫人難道瞧我現在是坐得住的樣子嗎?”
“先生這是何意……”盧氏眼皮跳了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位周夫子衣裳左半邊的“墨梅”好像是新潑上去的,她說到一半的話又改口,道:“先生的肩上這是……”盧氏先前本就不想應付陳姨娘那兒的麻煩,是以也沒看仔細,還以為這周夫子身上的一身墨水是現在時興的花紋樣式。
周夫子冷哼一聲,道:“這都拜府上六公子所賜。”
盧氏眨了兩下眼睛,抿了抿嘴,道:“老爺那兒還有幾身新做的沒穿過的衣裳,快拿一套出來給周夫人換上。先生,我先叫人來給您擦擦,這身弄污損的衣裳,何家會折成銀子賠給先生。”
周夫子被人不情不願地帶出去換衣裳了,他一走,盧氏的嘴角終于是壓不住了,捧腹笑道:“哎呦,我方才是真沒瞧出來,我說他怎麼這麼大火氣,敢情那是潑上去的墨水。這何懷環也真是不得了,起先一個個都說他是神童在世,文曲星下凡,請開蒙的夫子要請臨江府最貴的,這才幾日,就把夫子逼成這個樣子。”
李媽媽也跟着笑,道:“方才那周夫子可是一肚子的火,偏夫人還沒看出來,要再說下去,他怕真是要被氣跑了。還有那六公子,原是從這夫子那兒逃出來的。當年陳姨娘不過也是做給老爺看的,誰知這院裡人人都信了,說不準先前裝模作樣她自個兒都信了,今日六公子這樣,叫老爺知道,他們可下不來台了。”
“可不是嗎?”陳姨娘總算落了個小尾巴在她手中,盧氏心情愉悅。雖說她先前并不在乎這何懷環有多麼聰明絕頂,隻消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成,可偏偏陳姨娘竟然和何懷瑜聯手把何七坑慘了。這回是自己撞上來,可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那夫人可要勸着周夫子留下來?”
“勸?我哪裡勸得住,這周夫子不是缺銀錢的人,離了何家,請他去教書的人還有大把。”盧氏方才看那夫子身穿細葛做的玉色袍,就知他這些年靠教書掙的銀子肯定不少,畢竟不是個個讀書人都能穿得起這料子的。
“既然他是老爺重金請來的夫子,想必是不差的,在讀書人裡頭說得上話,說不準還有許多門生。留不住,那便順其自然,放他走罷。”盧氏做了決定。待周夫子換了衣裳回來,盧氏先是假意勸了幾句,打算賠了銀子放人走時,外頭有看門的丫鬟進來,道:“夫人,陳姨娘聽周夫子在這兒,執意要來正房,可要讓她進來?”
原本這周夫子換完一身衣裳已經是平息了些怒火,可一聽到陳姨娘的名字,不免又想起令人窩火的何懷環。他來何家已經有好幾日,卻從未能給這何家六公子上過一節完整的課,每次上到一半,這六公子就鬧着要出去。交他的那幾個字,他也從未記住過。而今日直接不見蹤影,還将一方硯台放在了書架上,若不是他閃躲及時,硯台砸中了腦袋,隻怕是他是要被擡着出何府。
偏生這陳姨娘還總替她這個頑劣不堪的兒子辯解,說甚麼他從小就好讀書,這幾日也絕不是故意這般,隻是性子跳脫了些。周夫子隻覺這未免跳脫過頭了,這般不尊師重道的人,就算是聰明好學又如何,況且他也看不出來這何六公子有多聰慧。
“夫人不必送了,周某可自行離去,往後也不會再登貴府的門!”說罷,周夫子連銀子也沒拿,一徑轉身朝門外走。盧氏叫人去攔,卻也沒有硬攔着,不過裝模作樣地勸了幾下,就叫人給走了。待确認周夫子真出了宅子,盧氏才換下方才急切的表情,對方才來報信的小厮道:“你去跟陳姨娘說,人不願意留下來,連賠的銀子也不肯拿,之後也再不肯來了。這人是老爺請來的,我沒得法子,叫她回去。”
……
這日散學後,何七照常回家同盧氏還有兩個姐姐一起用飯。聽說何懷瑜已經不去書院了,這陣子一直在家,若沒有那檔子事,今日在桌上吃飯的說不定還要多一個人。隻可惜他已經“投敵”了,整日是與何懷璋一起學做生意,正房這處已經許久未來過。盧氏隻恨沒能狠狠整治他一頓,自然不會主動叫他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