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讀書!”何懷環朝夫子比了個鬼臉,像條泥鳅似的從身後的下人之間鑽了出去不見了。
夫子見狀,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也是在臨江負有盛名的先生,若不是何佑重金相邀,他也不會來給一個幼兒開蒙。誰知他要教的學生非但不樂意學,還沒有一點恭敬,竟是一點尊師重道的禮節都沒有。
“周夫子,這孩子不懂事,但絕沒有對您不敬的意思,您先用些茶點,我馬上把這逆子揪回來。”陳姨娘面上是掩飾不住的尴尬,為了不叫何懷環落後于何七,她可是同何佑說了許久才說服他請了一位這樣的夫子來。
原先按照何佑的意思,給小孩開蒙,也不必請什麼名師,何七那邊也不過是為了跟通判搭上個關系才去的,也未必能學出個什麼東西來。念哥兒現在心性還未定,隻消把該認的字都學會,能寫出一筆好字便可,待他長大了再仔細找個适合他的好先生來。可陳姨娘卻以不能浪費何懷環的天資為由,幾次三番終于是說動了何佑,給請了一位教出過許多秀才的周夫子來。
可現在人家好容易來了,何懷環卻是這樣子。也不怪人家周夫子生氣,他來前可是聽說何家有位尚在襁褓之中便好讀書的哥兒,原以為能教個紫微星,結果看着比臨江城那群纨绔子弟看着還要不像話。他哪裡知道,何懷環先前之所以被衆人以為是讀書種子,不過是陳姨娘每日哄騙他拿着本書做樣子。他這會兒也大了,自然覺得讀書無趣,更不知為何要讀書,而陳姨娘和何佑一貫寵他,向來随性而為,所以今天見着了夫子便跑走了。
……
通判府的卷棚内,趙元禮瞧見何七桌上整齊擺着的文具,樣樣看着都不是便宜貨,光看那幾隻羊豪湖筆就知道,鋒嫩質淨,隻有在杭嘉湖吃蓮子草和桑葉的山羊頸上才能取到這樣的毛。都說臨江何家這些年靠着賣茶賺足了錢,看來果然不假。聽說這小孩是何家的老幺,又是夫人屋裡頭生的,将來何家的家業肯定少不了他一份,這樣的出身,出來讀書,多半是為了攀附權貴,再學上幾首詩好附庸風雅,真叫他習舉入仕,他肯定也吃不了這個苦。
趙元禮眼裡的波動何七看得是一清二楚,雖說她的心眼不及何家的其他人,但好歹前世也活了二十多年,基本的察言觀色還是懂得的。加之這位夫子似乎是那種純正的讀書人,在想什麼一樣就能看出,十分好懂,何七觀他的神色看着并不是像是打算認真教她,隻把她當做來學着玩的人,方才就一直盯着她的幾隻筆看,眼裡透出幾分不屑。
不過這也不能怪趙元禮,後世有句話叫“差生文具多”,趙元禮看何七折一桌子,估計也是這個想法,書還沒讀幾個字,架勢倒擺齊全了,要換成何七自己,見着這樣一個小孩,多半也會有同樣的想法。
“夫子,”何七擡頭打破了屋内的沉默,一雙眼睛期待地望向趙元禮,“今日我們學什麼?”
趙元禮沒想到何七會表現得這樣積極,一怔,随即拿起講桌上一本薄冊子,上面寫着“千字文”三個大字。
“夫子,能否讓我先看看?”何七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之色,從趙元禮手中接過冊子,翻開第一頁開始仔細地讀了起來。
趙元禮看他這樣覺得有些好笑,問道:“能讀懂嗎?”他本是随口一問,可誰料何七竟然真的将手指到字上開始一字一頓念了起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何七越往後念,趙元禮的表情就由一開始的不屑一點點變成驚詫,連嘴巴都微微張開了。他原以為這位小何公子隻是學着玩,不想已經識得幾個字了,想是先前在家就已經學過了,而且他念出來的字也無一個是錯的,這對一個三歲的還未開蒙的小孩來說已經是不易了。
而何七的餘光瞥到了趙元禮神色的變化,适時地停了下來,道:“後面的不會了。”何七不過是占了有前世記憶的便宜,并不是真的天才,況且她是到人家府上來讀書,還是小心收斂為妙,可别把風頭蓋過人家孩子了。
果然,她看到趙元禮松了一口氣,問她道:“你這些是跟誰學的?”
何七天真一笑,道:“是我娘教我的,我想考科舉。”
這樣直白的話又叫趙元禮一驚,隻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問,卷棚的門就被人推開,來人是李夫人,何七見到,忙上前問号。李夫人和藹地回了招呼,回頭道:“快出來吧,這裡是何家哥哥,還有趙夫子,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