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這倒春寒格外厲害些,明明開春有陣子了,還是涼沁沁的,我到你這來,套了馬車,還是得披件襖兒。”通判夫人今日又來了何家。她與盧氏是年少時閨中好友,各自嫁人後雖然見面少了,但書信往來沒有斷過。李夫人随通判至任上,白駒過隙,日月如梭,紮眼間便過了三年有餘。她與盧氏常常見面,這倒是讓經年郁結于心的盧氏性情開朗許多。
“我知你會這麼說,這裡不像京城,濕氣重,有時候炭火潮了爐子都點不燃,隻能在靠着多穿些取暖。熱茶早就給你備好了,你先暖暖手。”知道李夫人今日會來,盧氏是一早就做好了準備。
“我初來臨江,也差不多是這個時節,那時上街哪兒都能見到捧着書的讀書人,還覺得驚異,現在倒是習慣了,唯有這天氣啊,還是不适應,”李夫人說着便緊了緊衣裳,将手握緊茶盞片刻才覺暖意,“算算日子,春闱将近了,這樣的天,一連九日都要待在貢院那小小号房裡頭,連個熱食都吃不着,也是遭罪。說起來,我記得你娘家幾個弟弟也在讀書,今年春闱,可有準備下考場?”
盧氏聞此,神色一黯,歎氣搖頭道:“最小的那個弟弟倒是考了個秀才,其他的,别說春闱了,就是秋闱也,唉,不提他們也罷。”
李夫人好言安慰道:“這科舉本就不是什麼容易事,就是在這上頭磨上好幾十年的也是大有人在,說不準明年或是後年就考中了。你别為他們操心,你家那幾個小子呢,最近書讀得如何了?”
“大哥兒是一直在書院讀着,讀了這麼些年,也沒見讀出個甚麼東西來,童子試倒是下過好幾次了,今年也去了,不知能不能中。小的嘛,”提起何七,盧氏的神情便柔和許多,“她還小,不着急,但是個難得的安靜性子,不像她五姐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嘴都不停,或許是個能讀得進書的。”說罷,她便往裡頭的暖閣望去,李夫人随着她的目光一道去看,隻見裡頭鋪了軟墊的榻上端坐着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小小人穿着一身靛藍夾棉小襖,領緣鑲了兔毛,托起一張嫩生生的笑臉,頭上紮着兩個小髻,幾縷碎發垂下來,但她恍若未覺,隻目不轉睛地看着放在案上的書。
過了好一陣,何七才擡起頭來,注意到兩個大人正瞧自己,也不害羞,爬下榻一颠一颠地跑到盧氏跟前,對李夫人道:“李姨媽好。”
“诶,”李夫人伸出手揉揉何七的毛腦袋,感歎,“七哥兒從小就不怕生,你說他安靜,我瞧他是做什麼都大大方方的,看着就叫人喜歡。”
“你次次來都誇他,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盧氏嘴上雖這麼說,眼裡确實掩不住的驕傲神色,待何七打完招呼,便問她道:“可是書讀完了?”
何七點點頭,将書遞給盧氏,道:“娘,這本看完了。”
盧氏接過,道:“行,你去外頭玩罷,或是叫李媽媽給你找本新的。”何七又是點頭,轉身跑了。
這回輪到李夫人驚訝了,她瞧着盧氏手裡的書,道:“我記着七哥兒才三歲,就能看懂這些了?可是已經開蒙了?”
盧氏擺擺手,道:“開什麼蒙呀,我隻教他念過幾個字,其他的便不曾教了,不過是胡亂看些玩意,小孩子家家的,至于開蒙,我還沒跟老爺商量呢,免不了是要跟隔壁院那個一道了。”盧氏說這話其實是謙虛了,何七那時才幾個月大,她就開始堅持不懈地向何七“對牛彈琴”,而某一日竟然真的出現了成效,原本向來昏昏欲睡的嬰兒竟然開始睜着眼靜靜地聽她講了。
不過雖說盧氏是幼時讀過書的,但肯定是比不過那些專攻此道的夫子們,加之何七的年齡尚幼,她能教給何七的也是有限的,是以說何七是讀書讀着好玩也沒錯。畢竟何七現在主要是認字為主,看的書也有不少事連環畫之類。前世她是一個接受過完備良好教育的青年,但認全這個時代的字還是要費些力氣的。
但三歲能耐着性子下來讀書已經是實屬少見,李夫人看着何七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這孩子有這樣的天資,你何不趁早給他開蒙,況且臨江這地界,三歲也不算太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