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嬰歎了口氣: “我打算利用這點時間給明信片蓋章，剛才在購物區問了說常設和特展一共有15枚……我估計不一定都能蓋上。可惜開始不知道……”

缇摩眼睛亮了，“咦，我也想去……正好我也買了筆記本和明信片。”

西蒙看向朱武，“那我和你一起去吧。順道去小賣部買杯咖啡。我想試試他家的拿鐵。”

朱武笑起來，“好啊，我也正好買杯熱的——這家沒牌子的紅茶也不錯。”

幾人分道揚镳，西蒙和朱武一起往樓下小賣部走。一前一後站在自動扶梯上的時候，後面的西蒙突然低笑出聲。

懶得回頭的朱武，“行了，我知道你想起了什麼……沒錯，我也想到了。”

西蒙悠悠一歎，“果然……自幼養成的飲食習慣才是最頑強的。”

朱武嗯了一聲，“不然為什麼說習慣養成性格，性格決定命運呢？”

當初他和西蒙的認識純屬巧合，是在寄宿中學的醫務室。某天他打球的時候蹭了一下，不嚴重，但是需要先清創再包紮。這點小事他自己就能搞定，隻是需要去一趟拿相關藥品。

才走到外面走廊上，他耳朵非常尖地聽見了裡面有人在打電話。說的還是中文。

/……好的，我明白了，我中午和下午會再來查一次體溫的，不輸液，不吃藥。OK記住了，媽媽再見。/

這過于熟悉的叮囑……

他一進門就發現床上孤單地躺坐着黑發的小小少年，是同一級的西蒙。他看上去不太有精神——鼻子有點發紅，臉色有點白，大概是感冒了。

所謂最好的私立中學，指的是物質條件，當然也包括師資。隻不過在這裡，人與人之間很疏遠。雖然是全年住宿隻有聖誕、春假和暑假加起來最多不到二個月的假期可以自由離開學校，但是大家隻在自己的小圈子内活動……

他和西蒙兩個人同學都快一年了，但是幾乎沒有說過任何私人的話題。除了天氣。

西蒙是深眼眶高顴骨，隻是相比本地人顯得更精緻，皮膚更光滑，體味更輕。

不熟悉不了解又擅自問起對方的家庭，尤其任何與血脈種族隐私相關的問題，在他們這圈子裡非常犯忌諱，因此朱武雖然能看出來西蒙多半是混血，但是從來就沒有跟他單獨搭過話，直到此刻——哦，他甚至都不知道西蒙會說中文。

西蒙默默看着他。

他站在門口很沉默地看了回去。

兩人互相看了好一會，西蒙突然對他開口說，/SO……Zinovy你聽得懂中文，是吧？/

朱武，/是的。所以……西蒙你是感冒了嗎？/

西蒙，/是……我其實早兩天就有點感冒了。不嚴重。不過今天早上覺得有點發燒，過來量38.5度。校醫開藥之後建議我輸液。我媽正好打電話過來問我今天感覺如何，然後我就說了醫生的建議……/

他露出一個非常一言難盡的表情。

朱武理解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多量體溫，多喝水，不吃藥，不輸液，多休息，對吧？隻要沒有引發肺炎心肌炎不用太擔心。/

/是的……相信身體的自愈能力。偶爾的小感冒對調節人體的免疫系統有利。我母親出生在這但家裡是東大的。所以……你也？/

/不，我爹不是。但是這個醫囑是一模一樣的。/

西蒙又沉默了一會，/我還以為……隻有東大才有這種是藥三分毒/盡量别用藥的天然療法思路。”

朱武露出一個有點艱難的微笑，/我覺得這個……應該是東大的天然療法思路……因為我祖母是。/

西蒙突然有點想笑，雖然鼻子還是堵得厲害，/……我完全理解——将來如果我有孩子的話，他感冒了我肯定也會讓他這樣做的。畢竟，我承認确實效果不錯，而且總的來說我很健康，也很少感冒。/

一站一躺的雙方再次對視了一眼，并且露出了惺惺相惜的表情——啊，原來真的是這種天然療法，這樣那樣對我的不是隻有我親爹（媽)。

所以，他和西蒙因為這件事而慢慢熟悉了起來，也因為西蒙家裡是B國曆史悠久的家族……他熟悉了不少其他人，如查理缇摩希恩等等。

實際上，朱武後來才慢慢發現——在他們當年那一群出身優渥的中學同學裡，隻有他和西蒙的家教是這樣的: 不允許接觸任何成瘾性的物質。任何借口都不允許。包括褪黑素和止疼片。禁煙。非重大節日禁酒。

——這也部分解釋了為什麼他會和西蒙相處得不錯。在西洲，即使很多清教徒都不會這麼嚴格。如果不是因為類似的家教，他和西蒙就不會熟悉起來，也就更不可能成為朋友了。

事實上，他第一次喝可樂吃薯片，都是在寄宿中學裡。和其他同學一起。

一轉眼，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時光飛縱，猶如一場浩大的幻覺。朱武垂下視線，那麼……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會随着時間自然而然的淡去嗎？他……希望淡去嗎？

剛才購物區大玻璃上兩人幾乎并肩的影子……他的同學注意到了，他真的……完全沒注意到嗎？

小賣部現在沒人排隊，他們點的熱飲很快好了。西蒙要的确實是拿鐵，但朱武這次沒要紅茶，而是茉莉花茶。或許因為，此時這裡正好在放《茉莉花》這首歌吧。柔和而流暢的女聲，飽滿得确實令他想起了那種小而美的潔白花朵。輕盈而豐盛。

“冰可樂……嗯，這個飲食文化差異，太根深蒂固了。”西蒙想起來還是有些想笑，他握着剛買的熱咖啡，“雖然我來這裡之後發現，這邊有很多人更崇拜西醫的理念，但——”

“這季節，還是喝點熱的吧。”朱武贊同地舉了舉杯，打開杯子的直飲口喝了一口，散逸而出的茉莉香氣純淨又濃烈，“實踐證明了……這樣更有利健康。”

而，誰知道将來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