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漸熾。悠閑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你的父母真的很開明。”

朱武對之前的談話下了個結論。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再次感覺自己超幸運哒。

這兩天他每次一想到遲早要去見蒼的父母就開始緊張，他有點擔心上一輩人會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正當/不正常”，尤其蒼看起來就是出身在國内很重視傳統的家庭裡。

“嗯。我父母希望我幸福，但并不要求我一定去按某個或某些标準去生活，非得有伴侶，或者非要有什麼樣的伴侶。”

他想了想，又補了幾句，“這可能和我的家庭本身也有關系。我父母感情不可謂不好，但和一般意義上的好……不大一樣。”

“怎麼說？”

“你想聽嗎，關于我的父母？”

“當然！”朱武表示，你看看我亮晶晶的大眼睛！人類對八卦的向往是純天然的，一點不需要添油加醋。

蒼被他誇張的表情逗笑了，“好吧，相比之下，這是一個很平淡的故事。我的父母……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新時代盲婚啞嫁但和睦美滿的典範吧。

我父親年輕時就選擇了投身航天事業，工作繁忙，并沒有考慮過個人問題——他那一輩是三兄弟，上一輩的壓力有大哥和三弟分擔。不過這種情況，組織上是會給介紹對象的——是的，國内的團委或者工會一般負責解決本組織的大齡青年單身問題。從我爸25歲開始，到他33歲……單位介紹的諸多女性他一個都沒看中。用我爸的話來說，結婚太麻煩了……反正他結不結婚，都不影響人類存亡。幹到退休國家會給退休金養老的嘛，說不定還可以退休返聘呢。”

朱武差點把一口茶噴出來，“咳——咳——哈哈哈，我懂了。難怪他不催你。所以他後來和你媽媽……不是經人介紹認識的？”

“不，他們是。那次因為我爸單位上有人出了交通事故，我爸正好在現場，于是就送同事去醫院……我母親是急診科的大夫。他那位年長同事住院的時候和醫院的人聊天，發現原來這麼漂亮能幹的急診科女大夫還是單身……于是就興高采烈地把‘單位最出色的青年才俊’介紹給她了。怎麼說呢，熱衷于做媒的在國内，從來就不分男女吧。”

“然後這次你爸同意了？”

“……其實是我媽先同意的。我媽說，她本來沒想過結婚，當一輩子醫生就挺好的。醫院的人之前給我媽介紹的那些對象，我媽也沒看中。她當時三十了——那個年代，很多同齡人的孩子這時起碼都上小學了——但那次她和我爸見面之後，回去就覺得，好像結婚也不錯。但我爸那個單位……當時屬于保密單位……她不确定兩人能不能成，而且也不确定我爸是怎麼想的。不過她還是托介紹人給回了個話。”

“……這種談戀愛的方式确實挺特别的。”

朱武評價。他都有點無語了。說起來他們倆的父母年齡相仿，生活在同一時代……但談婚論嫁的風格，感覺像是差了一千年，還來自兩個不同次元。

“嗯。我爸也同意了，他覺得我媽挺好的。他們倆好像都是憑的第一印象。然後他就打了個正式申請報告，組織上很快通過了。我媽是三甲醫院的在編醫生，湘省本地人，家庭關系也比較簡單。背景調查完成得很快。等我爸收到批準，他就高高興興拎着糕點和酒水去醫院找我媽聊天确定關系了。等他們各自去拜訪了對方父母之後，十月國慶節就正式結婚了。距離他們見面不到三個月吧。

之後我父親的工作還是很忙。我三歲時他調去了西北，一年難得回來一次。我母親一直在本地工作，從普通急診科大夫一直做到急診科主任。我十一歲的時候，我父親工作調到了冰城，我母親申請了調職到這邊的醫院，我也轉學到了這上初中，一家人才終于有機會一起生活了。

所以……以我父母的親身經曆來說，确實不會覺得結不結婚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我平安健康就很好了，還能開心幸福就更好。何況現在的社會氛圍，總體比三十年前開明。”

“………………”

“？怎麼……？”

朱武扶額，“你……你讓我想想該從哪兒說起……你們家……先說你父親吧……為什麼他結婚還需要打報告申請？而且，還得是收到批準了才能去建立正式戀愛關系？”

“因為我父親當時在保密單位，他的婚姻關系肯定是需要組織審查批準的。伴侶和對方家庭也必須要通過背調。”

“不然就……不可以結婚？”

“嗯，你可以這麼理解吧。因為以我父親的性格，肯定不會因為要和某人結婚而辭職離開單位的。即使那個‘某人’是我媽。”蒼注意到朱武突然變得憂心忡忡的眼神，笑了出來，“不，你真的不用擔心這個——首先我當前算是自由職業，沒有固定單位，談不上保密級别，而且按照國内的法律，你和我不能結婚。但，這不意味着我們不能在一起。”

“……”朱武沉默地喝茶，上好的紅茶此時竟然有些發澀。太多念頭一起湧來，他一時反而想不到該說點什麼。到了這一刻，他才有點實在的理解——蒼從小生長的環境和自己差别究竟有多大。

過了一會，腦子裡先想到的居然是最無關緊要的事，“這麼說的話，你和蔺無雙都是湘省人……”

“……我是。無雙他家是渝州的。他父親調到我們這邊工作時帶着他母親和他一起來了。他母親和我媽媽在同一家醫院工作，有好幾年都住在醫院自己的住宅區裡。老小區一梯兩戶，我們一個單元，不同樓層。小學按片區入學，所以我們也是同一所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