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走廊裡,藤蔓仍在燃燒,樹葉已經燃盡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牆氣流卷起灰燼,在空氣中打着旋。
有了火光的照明,再加上畫作本身也在發光,走廊裡的亮度還算宜人。
沒有畫作被點燃,不幸中的萬幸。
也有可能是這些畫本身就不可點燃。
“我有點不懂了。”祁晚木然,問秋原:“所以你是來幹啥的呢?”
秋原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這個事。
祁晚的C盤已經被秋原帶來的信息塞滿,無法運轉——她現在不是很想思考秋原的事情了……一點都不想!
好端端的一個小外星人,非要往人類堆裡湊,白白跟人幹了一架不說,還給自己整得回不了家了——究竟是在搞什麼?
莫名其妙!從動機到行為到結果全都莫名其妙!
于是她抛棄C盤,開啟D盤思考,終于想起自己還要繼續遊戲,開始順着走廊往前走,一幅一幅地觀察這些畫。
“我就是想來看看,玩一下的。”秋原無處可去,亦步亦趨地跟上祁晚,小聲念叨:“來了以後才發現居然有這麼厲害的人類,我就想見見這個人嘛,結果根本找不到……”
“我想着,祂在你身上留了那麼多标記,我跟着你,一定能找到祂……誰知道最後會變成這樣……”
祁晚心說你不知道那我更不知道了,随後停下腳步,皺起眉頭。
她朝遠處掃了一眼,又将目光聚集到自己面前的畫上。
姿勢不同,背景不同,天色也不同。畫裡的人時而安靜地坐着,時而品茶,時而在絢爛的花園裡起舞,作畫者站在不同的角度近距離觀察着自己的愛人……所有畫作唯一相同的元素就是表情,都在笑。
而且,所有的畫畫的都是同一個人,都是那個眉目多情的女人——蘭迪.門羅;作者也都是同一個人——格斯塔.門羅。
眼前這幅畫角落裡也有落款。
【敬祝蘭迪.門羅41歲生日快樂
愛你的格斯塔.門羅
—1982.6.3】
祁晚又倒回去看了前面幾幅。
“每年都畫了一幅啊……”她不免有些感慨,“真是很愛了……”
秋原跟個鬼似的跟着她,也不發出聲音,聽見她說話立刻上來搭話,“這也是你們人類表達愛的方式啊?資料裡沒有……”
祁晚回頭看着這小外星人,很誠懇地道:“你外星人,說了你也不懂。閉嘴。”
秋原就乖乖閉嘴了。
祁晚一幅幅地看過去。
56歲之前的畫作都沒有什麼異常,每年一幅,就是一個女人正常變老的過程。随着時間的推移,蘭迪每年都在變老,但她的愛人格斯塔的愛意絲毫沒有減少。
愛情本來就該是這樣的東西,像窖藏的烈酒,愈久愈醇厚。
變化發生在57歲,1998年。
畫作變成了一張黑白照片,記載着蘭迪的死亡日期:1998.6.3,享年57歲。
她的生日跟忌日是同一天。
祁晚的心刺痛起來——生忌同日,她看着都難受,更别說那個深愛蘭迪的人……格斯塔該不會殉情了吧?
好在沒有,1999年的畫作仍在繼續。
因為失去了模特,格斯塔畫中的動作和表情就變成了虛構的,但很傳神——祁晚覺得,如果蘭迪還活着,也一定做出這樣的動作和表情。
隻是畫作的格調不再是陽光幸福的了。
背景變成夜晚與黃昏,天氣陰天與雨雪居多,畫面色調由主暖色調變成主冷色調,有些陰郁可怖。整幅畫唯一會使用暖色調的就是畫面中心的蘭迪。
并且全部變成了遠景,就像作畫者是站在很遠的地方看着,而畫裡的人不可觸及。
也确實不可再觸及,在這些畫裡,蘭迪已經去世了。
祁晚繼續看下去。
蘭迪死後10周年,即2009年的那幅畫——畫裡的人有些過于美了,但人體嚴重失真,更重要的是,色彩有點走樣。
從前面的畫看,格斯塔是個對色彩和形體掌控度極高的人,出現這樣的錯誤是不應該的。
2010年,畫裡的蘭迪五官變形,眼神中充滿了憂郁與惶恐。
2011年,色彩變得單純,蘭迪的整張臉完全變形。
2012年,隻剩下簡單的輪廓,與其說是畫,不如說是色塊。
2013年,無意義的圓圈和抽象的圖形。
這就是最後一幅了。
五年。
看到最後這幾幅畫,祁晚打了個寒戰。
失去愛人固然是一件很悲傷的事,但……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嗎?
短短五年,精美的畫作就變成的無意義的圖形,她莫名有些脊背發涼,“為什麼……發生什麼了?”
然後她想起開局時的播報,“亡靈返世,找尋他失去的……要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