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回:“世子保重,夢筠會給您傳書。”
自那之後,鐘延每年春日書信去燭陰族,都未得到回音。
再後來,他便用易容術掩蓋真容,隻有家中大人知曉他的真實面容。
他不說,但族裡人看得出來,鐘延總介懷神女的作為。
濮長新作為過來人卻見得多,興時花草聚,敗時鳥俱散,這也無可厚非。
往事如光影一幕幕浮現,快速掠過腦海,濮長新的目光落在鐘延的懷抱。
兩年前吳瑧被逼下山,沒有任何糾纏,還救他一命,他也猶豫過,為了家族榮光,這般為難一個後生晚輩實在不像人。
老神族死前囑托,若因緣際會,讓鐘延迎娶燭陰族夢筠神女,親上加親。
濮長新重重歎了口氣,為了這句話,他好像真的做錯了。
圍着鐘延陣眼的位置,最後一個陣點還空着,濮長新瞬移坐下,與其他人聯手起陣。
鐘延看了他一眼,斷了靈火,小心放下吳瑧,把古靈镯套她右手腕上,用秘符隐去。
淨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鐘延收回魂瓣,指鋒割開心口,以心頭血起陣,壽元被吸入陣中。
渲白的天空突然暗沉下來,衆人擡眼望去,隻見禦界上空被什麼撕裂,在吳瑧心口亮起的同時,血色雷電遙遙轟鳴,應聲劈下。
鐘延一頭黑發迅速褪去,顯露出雪白的顔色。
陣成,鐘延震出靈波,把各位長老推遠,起手護住吳瑧,把人放在陣眼位置,讓她繼續吸食溯洄陣中的靈韻,接而拔地沖天,化出原身,與道罰相抗。
雷電大漲,穿過蛇身,大蛇嘶吼悲鳴,扭曲着身體下行,于半途攔截住電光,用原身生生扛了一擊。
溯洄陣就快結束,血色電光穿過蛇身再度下行,鐘延疼得抽搐,意識強行控制住原身,這次卻沒來得及擋住。
“不!”蛇嘴嘔出血瀑。
擊到溯洄陣的一霎,鳳縷扇、古靈镯,還有秦莫和全部長老聯手起陣,勉強擋住一擊。
神器震響縮成原樣,所有人被掀翻,雷電靈束回退了一小段距離,接着下刺。
在觸到吳瑧的一刹那,陣光消失了。
鐘延垂直下落,在半空化回人形,身上映出幾十道血痕,幾乎摔在水面上。
芷期見他傷得最重,先幫他療傷。
鐘延見吳瑧吐息均勻,探靈根,隐隐發光,露出笑容。
他擡手喚化出兩團氣雲,點了一滴血在吳瑧眉心,兩人的額頭散出光亮。
緊接着,左邊的氣雲中顯出憑瀾府宜居地護山大陣外的三道瀑布,右邊的氣雲模糊顯出吳瑧的身體面容。
“神主不可啊!”濮長新遠遠跪下,“您剛承受道罰,現下翻看記憶,會遭反噬啊。”
“你别勸了。”涪江瞬移到吳瑧身邊,給她把脈,“神主想知道神主夫人這兩年發生的一切,讓他看吧,我在,不會有事,隻是神主,神主夫人的靈根還很虛弱,您親為溯洄陣陣眼,情緒莫要太激動,接下去還需您養靈根。”
“好。”鐘延終于肯聽勸,伸手道:“給我護靈丹和護心丸。”
看到吳瑧應承道罰嘔血倒地,他已經有些承受不住。
“另外,神主夫人……”
“你們喚她神女吧,她暫時不會想被喚成我夫人。”鐘延接過秦莫遞來的靈袍,給吳瑧披好。
“再容我準備些時日,需以養靈大陣開識海,否則性命……”涪江溫聲提醒,“神主,您有個心理準備,即便開了識海,神女的靈根灼傷得實在厲害,養回來有些難度。”
鐘延捂着她掌根變形了的冰冷的左手,“再難養,我也要養。”
吳瑧昏迷了十天,衆人看了十天她的記憶。
鐘延不想跳過任何一個細節,但秦莫勸他養養身體,好準備為吳瑧養靈,他才省去許多。
看完記憶,鐘延心痛難擋,再度嘔血。
“我的瑧兒才二十出頭,經曆了這些,如何還會想活。”
“事已至此,你再悲痛也無濟于事。”秦莫抹了抹幹黏的眼下淚痕,“大家一同出力,把這傻孩子救回來。”
鐘元常:“是啊神主,先把神女挪去暖閣。”
“不必,瑧兒不會想待在鐘山。”
“可……可神女是您夫人,怎能不在鐘山。”
涪江掃去眼神,示意他别刺激鐘延,“慢慢來吧。”
他思索片刻道:“不如這樣,各位先暫回骈城外的藥修據點落腳,有勞西陵姑娘在身側照顧,我與師兄弟們一同準備養靈大陣,神主,您也要顧惜自己身體,有需要的地方我會傳音。”
鐘延點點頭,接過藥瓶引入珍寶袋。忽然想起什麼,手指探到吳瑧腰間,取出落雨戀。
把人抱起來的時候才感覺身體抱恙,單腳跪了下來,幸好沒磕到吳瑧。
在秦莫和蒼梧的攙扶下出了禦界,怎麼回到藥修據點的已經記不清了,好在一覺醒來她還在,可能快要蘇醒,總睡不安穩,不是輕聲啜泣,便是呓語絢兒。
從前她睡着隻是在平躺和側卧間變換姿勢,如今總是蜷成一團,縮進被子,兩手抱在身前。
一有風吹草動,便像驚慌一跳的兔子。
眼睜開卻不清醒,安魂咒入眉心才又能枕眠,過不多久又驚一跳,下意識看向背後,再次迷迷糊糊睡暈過去。
明面上有銀娘照顧,她很細心,鐘延很感激,也不用擔心。
但是知道吳瑧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想見到自己,每次給她下安魂咒便戴上落雨戀,坐在牆邊的木長凳上。
秦莫也一起戴上鍊子陪着,順帶給他療傷。
“鐘兄,不如你就頂着這頭白發,興許吳瑧心疼你,還能成為跟你和好的契機。”
“幸虧有你提醒。”
鐘延把發色變回墨黑,總有一天要摘掉落雨戀,不能給吳瑧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