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定是瘋掉了。

成瀬的身子沉在浴缸裡，頭頂的照明直勾勾打在她毫無遮擋的身體上，癱在浴缸邊的手臂細嫩之處星星點點了幾處淤青。昨夜找來的這位弟弟，點煙和解欲的手法讓她頗為滿意，自己隻不過是擡擡下巴，那人便知道将自己的身子抱起換個舒服的姿勢陪她繼續。晃動在迷幻燈光下男人的五官精緻如出自大師之手的石膏蠟像。隻不過他臉上有多少是真正的大師出品，成瀬心裡一清二楚。她更清楚這個男人不隻是整容的開銷，平時生活的吃穿用度一分一毫都是從她這裡讨去的。是從這兒得到了太多的好處心有不忍，還是不想讓自己的金主錢袋子就這樣暴死在冰冷的浴缸裡。在聽見他通知服務生到來的那一刻，成瀬心知這個蠢男人的好日子也就到了頭，竟然心生了一絲絲的憐憫。看他急匆匆收拾東西準備跑路的樣子，成瀬向他攤開了手臂，清了清黏膩幹涸的嗓子有氣無力道，

“呐，最後一次，幫我再卷一根。”

年輕男人走的很快，手中攆的紙卷火星燃動得飛快，藥物的快感又一次讓她的意識回到昨晚的那杯雪國，本應該沾着鹽粒的冰凍龍舌蘭，留給她的卻是粉色的細膩粉末。還真就和富田說的那樣，隻要自己出手摻和他們的生意，林光必定會以牙還牙選擇報複她們。這些原本，都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可你偏偏選擇了拒絕。火星燒至指尖，麻痹了的身子輕飄飄的像是回到了當初，林光那比春日的陽光更加明媚的笑容裡，溢出來的純真與善意一如既往。她伸手，指尖的煙灰掉在濕漉漉的浴室地闆，她撫摸着空氣當中，林光因為低頭而滑落眼前的漆黑發絲，林光在她耳邊輕語，在她之前從沒有教過任何人敲打這些叮咚作響的玩意，多麼希望你的這份悉心溫柔，隻對我一個人就好，我隻是想帶你體驗更多隻屬于我們的快樂。

但是你騙了我。

模糊的笑顔嘴角依舊不怒的角度，隻是不知在何時，她的眉頭皺了起來。林光像是從很遠的地方，一步一步踏着水窪向她靠近，表情随距離逐漸清晰，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無奈。

怎麼又把自己搞成這樣。

成瀬仰着頭，身邊的水氣因為她的到來而消散，被林光擁入懷裡的觸感綿軟舒适，像是她用了一塊如雲朵般厚實的毛巾為她收拾着身體上的殘局。她好想再聽一遍她口中的些許埋怨。可她卻隻是把自己丢在了雲朵中，頭也不回地朝着來時的路離開。

我不會再來見你，不要再使任何手段。

如溺水者從水面逃脫，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鮮空氣，成瀬在不斷回響的機器音當中猛然睜開了雙眼。

“小姐醒了！”

意識恢複，世界也從剛才深刻冗長的幻覺當中恢複到了現實的無趣黑白。你不會不來找我的，潔白的床單上成瀬攥緊了手心，藏在蛋糕裡的紙條上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像是揮上臉的巴掌印。你會來的，我會讓你清楚，你比我，更像一個瘋子。

目送離開的同居人即将前往舞台閃閃發光，林光關上家門後靠在玄關的牆上，手心捂着胸口，壓抑這心裡的激動和期待。她的小點子蓄謀的不算太久，隻不過是在天蒙蒙亮時，剛醒的她收到了航班因大雪延誤的消息，一個油然而生的念頭頃刻間消散了睡意。林光放下手機，看着眼前灰蒙蒙的晨光透過薄紗暗暗地沉在星野安詳平和的睡顔上，擡手理順了她睡亂的頭發後起了身，來到客廳關上了房門。林光把用完了的洗漱用品悄悄放進了行李箱，假裝自己依舊是要趕着早上的飛機離開這裡，前往海岸的另一端。隻不過當看見她拼命忍耐淚水的表情時，自己差一點就打算和她坦白内心的秘密來安慰這個小哭包。不過現在，這個家裡隻剩下她一個人，林光回到沙發上，撿起手機，屏幕上亮着已經選座完成的，今天中午的演出門票。

如果在第一排的位置看見我，會不會吃驚到說錯台詞呢。

低頭盯着腳面上的灰色絨布拖鞋，她剛脫的綠色棉拖上散亂在玄關，走去彎下腰把她的拖鞋擺放成迎接主人回家的模樣，起身時深吸進胸腔的空氣裡是暖氣帶着溫馨的家庭氣息。跑去廚房的冰箱查看底部冷凍層，沒有做更多的翻找的必要，也是因為幾個櫥櫃裡幾乎都是空蕩蕩的。林光拿起零星擺放在冰櫃裡的幾個小包裝，湊到眼前看了看，是幾個包裝的紅豆饅頭。把包裝袋歸類在角落邊就合上了冰箱門，林光學着曾經星野的樣子在廚房給自己沏了杯紅茶。自己住進這個房子之後，好像還沒好好地和隔壁鄰居們打個招呼。林光端着茶杯，披了件外套走去了陽台。溢出的茶香化作白霧在室外的冷空氣裡具象化，林光靠在窗台，拿起手機給潔白素寂的街道留了一張照。

“半小時後，參加會議。”

盯盯兩聲，照片上方彈出了一則日程提醒，端着茶杯匆匆走進屋裡，林光放穩茶杯在茶幾上，小跑進房間裡抱了筆電回到客廳，飲盡茶杯裡的熱茶，等電腦開機的間隙她回頭确認了一下身後的沙發與牆面的背景是否合适。原定于起飛前的會議受限于時間的緊迫，參會人員隻安排了自己和兩位酒店主廚。在年終大會後，給每一位酒店主廚們安排幾次如面談一般的簡短小會已是慣例，隻不過今天的會議上，自己那可靠的秘書也出現在了連線的那一段，隻因自己離開日本後，後續的面談會議便會全權交給她來負責。屏幕裡上了年紀的主廚戴着老花鏡，手裡拿的是最近自己對後廚食材與幫廚們的削微看法。低頭将主廚反饋的細節用筆記在舊本子上，斟酌好落筆的位置，再擡頭屏幕裡的三個人出奇一緻地在笑，年紀最大的那位臉上笑眯了褶皺，開口的語氣不像是在面對自己的上級，

“剛才井上小姐低頭寫字的模樣，讓我想起自己女兒小時候寫日記的模樣。”

面談的氛圍輕松始終，與秘書做完對接後林光在攝像頭前微笑揮手，靜候所有人挂斷連線再合上電腦。順勢躺在了沙發上，林光抱着手裡的舊本子，又一次細細默讀了一遍剛才順下來的問題，改變進貨渠道解決成本問題，确實會影響到每一年利潤，在本子上的重點下劃了雙橫線，用簡訊傳給了秘書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