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的回家路有着與平日裡恍如隔世的夜景相伴并不無趣。不願再當累贅的人在住宅區裡執意要走在柏油路上,為了向鄰人展示自己可以在這被髒雪軟冰抹平了的的粗糙地面上行走自若,她甚至揚起腳步向前跑去,濺起的水線四下翻落,墜進路沿的積水潭的水珠将鵝毛雪瓣隆起的絲絨化出點點凹陷。撐着傘跟在她身後的星野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抓住,淚水沖刷過後的害羞心思暴露在兩人的對視,而眼前人卻隻是和她一起,躲在傘下笑容放肆,
“下次,還能和你一起去那家店嗎?”
“嗯?前輩喜歡那家店的口味嗎?太好了,不過你一個人的話,也可以去樓上坐坐,齋藤先生倒是沒什麼,就是那個端炒飯上來的男店員……”
“不。”星野搖搖頭,“一個人去,總覺得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
林光看星野笑而不語,手被她牽起的時候她給的眼神讓林光緊握了她的手跟着她走進了漆黑的小巷。低矮的住宅樓後無人光顧的兒童樂園,為了吸引孩童目光而被塗上彩漆的遊樂設施落滿了潔白,背靠着河流的聲響,星野用指尖清理了矮單杠上堆積的冰晶,腳尖點地坐了上去。
“不冷嗎?”
“還好。”
星野拿出手帕,擦幹了隔壁單杠上離她最近的邊角,雨傘在眼前搖晃着心中過往的景象,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許期待。她看着林光雙手搭在單杠上,用力一撐坐到她的傘下。兩人面對無言的河水,眼睛看着雪花落在萬物之上,欣賞着此刻紛亂的甯靜。
“為什麼會答應幸子,搬來和我一起住?”
星野清楚知道,當時被買了黑通稿的自己,即使是走在自家公司的走廊,路過的同事對她也是避之不及。會願意接手這份燙手山芋的,隻有那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為自己的合同與通稿不辭辛勞的經紀人幸子。
“幸子小姐告訴我,現在有一個靠譜的女室友,和她一起合租的話,房租會比我當初那個小格子間還要便宜。”
“你不怕我嗎?”
“怕什麼?怕你和那條假頭條裡寫的那樣,是個一個月三個男伴兩個女伴的輕浮女?”
“照片也是糊的,文字都是編的,前輩是不是覺得我傻乎乎的很好騙。”
“怎麼會。”星野苦笑,“但是很多人就是那種,甯可信其有,你明白我意思。”
“很難說,這種利益關系。”林光吸了吸鼻子,“也許是我對這方面比較得遲鈍,我隻是覺得沒什麼。”
“沒什麼是指,即使我是那種花心,不檢點的女人,也無所謂的意思?”
“當然不是,我是說,我可能對這種風言風語,比較遲鈍。”
“我隻相信我願意相信的東西,所以他們說的是真的也好,是捏造的也好,隻要我不信,那就是假的。”
聽起來天真到幼稚的回答,林光不滿她的笑聲,覺得被人輕視的林光在單杠上給了她一肘,星野躲閃抓住她襲擊而來的手臂,在雙腳離地不到半米的矮單杠上,笑聲滿溢的互不相讓,最後卻都倚靠在了對方的肩膀。雪依舊靜靜落着,閃爍的眼眸映着她身後純白的雪地,星野撫上她的臉頰,掌心隻覺冰涼,她這才想起這個女孩剛才在車上,還在埋怨天氣的寒冷,現在卻倔強地陪着自己吹這冷風一聲不吭。多少年不變的靜谧公園,有了夜晚的庇護,這裡成了她這些年異鄉生活的小樹洞。這裡的秋千曾經陪她獨享夜晚的惬意甯靜,高矮排列的單杠上也曾有過她與加藤春樹無人知曉的細語呢喃。她扶着她不服氣的小表情,林光那略帶生硬的自白像是不講道理地将謎語的答案甩在她的臉上,懷抱悲傷的小人第一次想要站起身,去拾起那張閃閃發亮的謎底,又或是可以與她同行的船票。飛雪被風裹挾竄進了漆黑的傘下,在林光閉眼躲避飄進即将眼裡的雪花時,一個侵略性的吻帶着濕潤的涼意如雪般落在了唇上,
“所以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林光睜開眼,視線不再回避她直白欲望的目光,攥着撫摸在臉側的手背,将回答印在了她的唇尖,
“是工作關系,我想。”
“有點想吃烤蜜薯……”
“那就去吧。前輩這幾天,真的很辛苦呢。”
原本兩人已經走到公寓的樓下,星野的肚子卻開始發出警告,如果現在不吃些東西填飽它,那今晚必将是一個難熬的夜晚。家附近的便利店剛好要再往前走一些路,林光正打算跟着星野的雨傘往前走,隻不過她在邁出步伐前下意識環顧四周時,警覺了那輛停在對面,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轎車,她咬着抽動的嘴角,挽着星野的手瞬間藏在了身後。駕駛室裡的人似乎也察覺到她的視線,遠近光閃爍了兩下的同時,也同樣吸引了星野的注意。
“前輩,你一個人去便利店的話沒問題吧?買自己的那份就好。”
“可是……”
星野伸手想要提醒她,或是注意馬路兩邊的車,或是想要究其她為何匆忙離去,但林光淋着雪跑走時,回首留下看似潇灑的告知将她留在了雪地當中。
“不用等我,外面冷,你先回去,我很快……”
星野的手在冰冷的空氣中,輕輕撫摸着剛才林光挽着自己的衣料,手上的動作伴随内心的郁悶緊緊将衣服與自己的手臂揪了起來。大雪糊了眼前的視線,林光隻需幾步便能跑到車門邊,可卻不顧雪花落上她的眉峰睫毛,在車裡兩位男人的注視下,轉過身去向馬路對面的女人揮手示意,直到見其如願離開後,林光才肯面對車門準備上車,剛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劉臻坐在方向盤前看她,腿還沒在車上放穩,林光聽見後座傳來兩下拍打坐墊的聲音,一個男聲溫柔中帶着不容她反駁的壓抑:“别坐前面,坐這邊來。”
林光望向看着她的劉臻,臉上面露難色,瞬間交換的複雜眼神由劉臻苦笑結束,用下巴指了指後面讓她聽男人的話。林光僵着臉,把腿從副座上下邁來的那點時間,也不往回頭在路上找着那把黑色雨傘。黑色的傘面像是絲絨鑲了鑽,星野前進的背影在路燈下熠熠生輝。林光再一次拉開車門,帶着滿身的雪花坐到了男人身邊,合上車門毫無顧忌地将雪花撣到座椅上,男人絲毫不顧弄濕自己的大衣,傾了身子要為她撣去發間的雪,沒成想卻被林光抖動頭發的動作甩了自己一臉雪水,隻能皺着鼻子收回手抹掉了臉上的水滴。
“絕對又是劉臻告的密。”
“……我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