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不帶任何評判與感情的,隻是平平叙述一句話。
伯星白聽不出來任何的意味,不知道這是嘲諷、贊歎、驗證,又或者任何的其他。
生死的激蕩中,他近乎無話可說。
黑色的劍影就像是死亡與寂滅本身,與他的劍交擊,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感覺……再一次的,飛速回溯而來,冰雪天氣裡驅之不散的死亡感,軀體冰冷,血液都幾乎凍結。
他實在無話可說。
莊玦蕩劍,将他振開。伯星白跌跌撞撞退到一邊,失去對自我的全部控制。失去自己的意念,也忘記控制自己的軀體。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事情最終發展成了這個樣子?一瞬之間,本來平平無奇的世界突變光怪陸離,從頭至尾無法理解。
莊玦的劍逐退了他,也僅僅隻是逐退而已,顯然沒有更多追殺的意思。這或許是說明他已經力有未逮……會是嗎?
在失去一切思考之後,劍修唯一不會失去的,唯有對劍的認識。
伯星白看向那一道黑色的、劍的影子。
他知道這把劍的名字:“諸絕。”
這個名字像是刺激到了莊玦,以至于後者調轉眼眸,向他投來額外的一瞥。回應号召似的,莊玦手中所握那一把劍的影子扭曲着,淺薄的劍身再一次地更加凝實,從一道缥缈的劍氣,逐漸更像是劍的本真。
他都知道這把劍應有的名字,站在他面前、跨越時光乍然出現的人,卻好似比他還要無知。
莊玦舉劍橫于目前。
他平平地說:“原來如此。我的劍名叫諸絕。”
他說話的樣子簡直一點活人氣都沒有。其人也像是玉塑的一尊雕像,根本不再是人。
劍氣凝成的黑色劍影上浮現一陣肉眼可見的波動。自世間消弭無蹤的寶劍,今朝再度被主人念誦真名,空間裡好像四處都浮現了輕微的裂隙,伯星白看不見它們,卻知道那些裂隙存在——從中散出冷寂的死氣,又都投入那道有了姓名的劍影之中。
空氣裡無處不在的呼嘯劍音忽然都失蹤了。
銀白色的光流在空中全部消失,不遠的所在,爆發一陣明亮至極的冷白劍光。
潔白的長劍終于徹底重塑了它自身。從血海污濁之處被發掘、失去力量,劍體與神魂被分開存放的劍,終于在這盛大的慶典上尋回了自己的所有。即使是已被煉化的部分也壓碎了骨血得以尋回,飛光自容艾的屍體上搖搖升起,劍光大盛。
一直以來遊蕩不休,将青空視野都障蔽的劍影與光都消失了。飛光已然成型,萬千的劍的影子都飛向它,成為盛氣淩人的它的一部分。
潔白高傲的劍一聲劍鳴,引動在場所有修士的劍,齊聲在鞘中振動。
四野注目,它向莊玦迅疾殺來,如青空一道閃電,乍然閃光。
伯星白心中一驚,正要舉劍為身側之人抵擋,忽然眼前一抹青色如軟煙羅,柔和力道将他一裹,不容拒絕地将他拉入另一區域中。
那青色隻一遮目,立刻就流散。原來是居清绮的衣袖,柔和而強力地将伯星白籠至一旁。
青冥短劍的劍鋒握在掌中,伯星白隻一看便知,此劍已被主人制住神識,如今不過是一把殺人的利器,任憑持劍者的使用而已。
居清绮歉意地向他道:“對不住。伯宗主,此事與你本來無關,我不能讓你插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