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之外的雲台上,青冥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利嘯音。
真器之劍聲音清越,此時情緒慨然澎湃,以至于劍音鳴響遙傳四方,即使四下環境此時已被伯星白劍網密不透風的層層籠罩,卻仍然鮮明非常。
陌生劍意透過層層伯星白的劍光靈力屏障,仍悍然無損,直傳入周邊修士心神之中,铮然高亢。
青冥高聲道:“是他!果然是他!他還是來了!他終于來了!”
這道聲音十足陌生,突然炸響在殺機彌補、劍光重疊的當下,當然不合時宜,而且引人猜疑。無數在場修士當即為之驚動,條件反射般擡頭去追尋這道劍音的來由,然而觸目所及無可追尋,目光被無數劍光遮擋,而陌生的劍的聲音,鳴聲清響,遙遙來自光影重疊的劍陣另一端。
不過,雖然看不見,這道聲音的來源卻無比清晰。
劍聲穿透層疊細密的靈力遮障,猶如在虛空之中,浮現一道輝煌軌迹,可供修士們以心神感知來路方向——縱然前方無數劍光遊絲般飛舞阻隔,神識難以穿透探查,但那個方向的盡頭,明确無誤,有且僅有的便是明和真人所在的雲台,任何人都絕不會弄錯。
天下第一的大乘期修士居清绮,自從世态清平之後,便逐漸隐居山中,不問世事。他很少與外人再往來,此番能前來參加伯星白的婚典,已經是難能可貴。
如若不是伯宗主年少英才,已經隐為明和真人之下的正道魁首,而他所創之旋鋒界又逐漸勢力強橫,那麼一場無關世事大局的婚典,縱然再怎樣盛大隆重,又如何萬衆矚目,大概也都無法請得動明和真人出面。
然而此時陌生劍音忽出清音,其聲振奮喜悅,吭然高鳴,哪怕築基期的修士都決然不會誤認。忽然之間,就将原本衆人心中理所當然的簡單解釋,籠罩上迷霧與陰影。
來自明和真人的劍的聲音,當然代表着明和真人本人的意志。
劍說他終于來了,他果然還是來了。
他是誰?
刺殺的主角,難道真正與離合崖那位溫和正派的真人相關?而這一切,難道甚至出自于明和真人的謀劃?
不可解釋,無法解釋,周邊盡是劍影帶動的風聲與光,本就撲朔離奇的一場刺殺,因劍音清鳴,頓時籠罩在更深的深深迷霧中。
***
在無邊的劍影與猜疑之外,浮空之中的高懸雲台裡,居清绮卻仍舊平靜依然,好似其他任何人的一切,尊敬也好猜測也罷懷疑也好,都對他不再有分毫的影響。
他隻是用平穩的聲調,應和青冥的話語:“是的。他終于來了。”
居清绮的聲音當然很輕。他隻是對自己的劍說話,一如尋常。他并不會同青冥一樣激動高亢,将心聲一瞬間表露到衆人皆知。
他又接着道:“他就是這樣的人,從來不會逃避或畏懼什麼。現在你當知道,你離開他時确實是誤會了他。”
他說這些話時平靜無波。
青冥忽然問:“你不是一直在等他?”
“什麼?”
“我說你一直在等他。”
青冥逐漸笃定起來,它想起在莫名被拖入久遠的記憶之前,在這裡曾經發生的事。容艾聲勢浩大,将封星江的劍氣遺留隻當做誇耀鋪張的排場——他引動了居清绮沉郁的怒氣,那一瞬間幾乎就化作刻骨的殺意。
當時居清绮強自忍耐下來,不僅是自己,更按住了已經瀕臨在爆發邊緣的青冥。
因為他在等莊玦。他一直在等,很久很久之前,一直等待他的到來。
莊玦會帶來一個終局。
可現在姗姗來遲的客人終于出現,為何居清绮仍如此沉郁,不曾顯出任何多餘的情感反應?
他暗自忍耐和等待了這樣久,終于等來終局之人,那個他說自己不能決斷和插手的結局,也将很快就被鋪展開。
就算明和真人久經世事,不會像青冥一樣大呼小叫,但他一直在等的人和事終于出現,此時也實在不該是這樣心如止水,略無波瀾的樣子。
這種感覺不過一瞬而已,青冥來不及去多想什麼。
它在潛意識中,就抵觸對主人的一切懷疑。雖然說是來不及,但它心中自己也隐隐明悟,是自己故意放過了什麼……但是究竟是什麼,它不願真正去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