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星江并不需要莊玦的回應。

“你要往北方蜃夢鲸所居的冥河而去嗎？”他轉而問向居清绮。

“是的。”

居清绮從來不多過問為什麼封星江會知道。就好像無論封星江知道了什麼，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他不需要向居清绮多解釋什麼，但居清绮需要給出自己的回答。

于是居清绮将之前已經對莊玦說過的話，向封星江再多餘叙述一遍，地氣的變動，失去南方熾火制衡後，北方水氣必然興盛，如此種種。

封星江點一點首。

“很好。”他說，安慰地撫一撫居清绮的肩頭。

“這一路行來都辛苦你。”他說。

“勞動師兄親自動身尋我，才是真正的辛苦。”居清绮低聲道，又歎了一聲，“但當時屬實是沒有别的更好辦法。”

“妖魔群居之地兇危無比，又與人世頗多隔絕，你以身犯險，是在我為騰出手來清理他們，掃清衆議，争取時間。”封星江說，自然地捋了一捋師弟落在肩上的小股束發，将它撥弄到背後去，就像小時候那樣。一如既往，親密無間。

“我并不願因己身而使師兄奔波。妖魔通道已然再度關閉，想來于人間不會造成過多的混亂。”居清绮輕蹙着眉頭，思索着要說的話，“……此地兇險，又與人世無法聯絡，旁人尋我很難，我隻需要保全自身，就不必使師兄額外分心。不然，若仍留存人間地界，想必要多好幾重的壓力，都要師兄為我承受。

“不過——”居清绮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将疑問說出來。

面對封星江，沒有什麼隐瞞的必要。他是自幼就帶着居清绮一同颠沛流離，在慘厲的人間險境中，将他慢慢撫養長大的人。名義上封星江是他的師兄，但實際上，真正的師尊早年橫死，封星江代師傳授，根本就已經算得上是他真正的老師。

至于莊玦？

莊玦是一個不知身份來曆，性情陰晴不定，難以捉摸的人。唯一确定的事想來隻有嗜殺這一條。他們之間的交往算不上很愉快，居清绮險些死在他的劍下，又因為他那喜怒不定的個性，在死亡的邊界線上被放回。即使同行了一路，但莊玦顯然沒有任何要保護他的意思。

按道理來說，居清绮不該在一個外人面前，與師兄如此誠實地談論一切。

可他忽略這一點。

潛意識中，他信任這莫名的來客。而理性和邏輯每時每刻都在向他發出警示，居清绮卻将它們刻意地統統放過，假裝毫無知覺。

從這個方面來說，居清绮和他所嘲諷的，沒有頭腦或被利益驅使到什麼都看不見的人，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

居清绮其實很清楚這一點。

但他不承認。隻當做自己沒有知覺。

他于是忽略莊玦這個不安全的危險因素，向封星江詢問：“我本以為，需要等到宗門對我之事做下最終的決定，之後塵埃落定，我自然便可回返。卻不想師兄親自來此幹預。”

封星江聽後笑了起來，居清绮立刻知道他表示了完全的不贊同。

“中規中矩的解法。”封星江一邊笑，一邊踱步回到原來自己的位置，離開居清绮的身邊。他不再将目光投注在自己師弟身上，反而偏過頭來去看莊玦。

“周旋事宜力排衆議，不但費心費力，到頭來仍然要被指責一聲鎮壓異議，包庇己私。”他雖然說着有關于居清绮的話，然而目光明亮如星芒，一直望着莊玦的面容，道，“不如另辟蹊徑。”

“橫劍以對嗎？”莊玦冷淡地說。

這個回答在他看來仍然平平無奇。令他提不起過多的興緻。

更何況封星江已然看過他的不少卷宗，對他很有了解。從種種故事裡推測出莊玦本人的喜好與傾向，這根本不是一件難事，也并不是第一次發生。

在莊玦大開殺戒的過程中，仍少不了許多試圖讨取他歡心的人物。種種手法與技巧莊玦早已看得厭倦了，最起初的時候他還會嘲諷一下再将人殺掉，後來則連這種多餘的心态都失去，隻剩冷漠，以及感覺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