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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乘期修士自然耳聰目明，神識展開後覆所能流淌覆蓋之地，連整片垂虹之淵都可包裹，而在伯星白的道侶之典上，賓客之間的距離，根本算不得遙遠。此時清醒衆人不過寥寥，衆人喧擾消去，有限的人聲就更清晰可聞。

其實居清绮本也無心去聽，隻是言談的兩人修為水平比他低過至少兩個大境界，因此話語簡直是随風飄入，不管本人想不想聽都已然聽到，實在是聽力太好的另一重壞處。

居清绮一時啞然失笑。倒沒有什麼被人背後議論的惱怒，隻是将自己的神識收了回來，籠在自己身邊的方寸之界。于是人聲頓消，周遭一片自然清淨。

青冥不知所以，猶然沉浸在故事之中，全神貫注傾神體驗，對主人這一點細微動作，沒有太過留意。這實在是一件好事，居清绮因此悄悄松懈下來一點，心想若是青冥覺察了這些背後言語，八成又要惱怒，實在會很麻煩。

好在青冥雖然是他的本命之劍，但居清绮非是劍修，做不到與劍之間神意相連，心神相通，因此能将不少事瞞過青冥。而青冥本身則又因為一些事故……它自沉眠中醒來後，修為落後居清绮不少境界，自然也不像居清绮一般，聽到一些實在不該聽的東西——種種繁枝細節加在一起，構築成今天這樣的結果，說不上是什麼好事，但總歸是一個能讓自己安心接受的結果。

當年的居清绮如何能想到千年後的境況？

怕是怎麼也想不到今日的自己，會變得如此好說話吧。明明聽到了他人的絮絮言辭，居然真就能一笑置之。非但不加警訓告誡，反而悄然無聲，将神識都收了回來。

罷了，今時往日，事如流水，哪裡能樁樁件件說的清楚分明。莫說居清绮他自己，便連莊玦他本人……又如何？

當年何其喜怒無常，言笑之間便要殺人，在巨木上與他說話時，和顔悅色，滿袖垂血猩猩。與他說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他忽然微笑時，在心神搖蕩之前首先會感到危險，因為笑容會成為一種警兆……俱往矣，故人長辭。

若不是依憑這匣中的記憶封存，千古之前血迹斑斑的舊事，誰又能再知之。

莊玦已經不再是眼前這個莊玦，他居清绮也不再是那個千年之前的居清绮。滿目舊事，他人看來興緻高昂躍躍欲試，但看在獨留于世的當事人眼中，不複激切，隻是徒增緬懷感傷。

清風吹動，在垂虹之淵的正中，本該華堂舉酒，簇簇相祝的婚典，此時一片阗然安靜。千年時光飛縱而逝，無論曾經怎樣的光耀與動蕩，也隻在此世中留下一點些微痕迹，以至于後人觀之毫無準備，觸目界覺驚心動魄。樓台落花垂墜人袖，來訪賓客卻已沉淪往昔之景，對現世無所感知。

能留的意識存在，相互交談一二的，不算很多。居清绮覺得既然人才如此，不必去壞他們的興緻。

至于他自己……唉，放眼望去，能存意念者雖然不多也不少，但還能分出心來，觀望左右景緻，不将心神完全浸在千年之前的，倒是隻有他一個。

說來滿座之人，他都認識，按年歲輩分來說，都是他的後輩。

隻是知己故交，已然全無蹤迹。

茫茫大地，悠悠高旻。千年之前的莊玦脾氣不知比現在要壞上多少，都已與他暫時成為旅途之上的伴侶，然而此時旻天清涼，玄氣高朗，清風吹動居清绮的青色衣袖，引動他思念故人。舊人圖景攤在目前，反倒令人逃避，居清绮将思緒超脫出來，隻是在心中默默地想：“好友，究竟是何事牽絆住你的腳步……你為何仍未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