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劍陽将視線從伯星白身上掃過，然後看向他的長劍。

長劍鋒芒畢露，閃耀着星辰一般的銀色光輝，隻是看上一眼就隐隐覺得雙目刺痛。像是夜間懸挂在天上的白色星星，冷酷清寒，比一切刻意打磨的寶石都有更鋒利的、可緻流血的長棱。

長劍的主人則比劍本身更為沉靜。即使鳳劍陽突兀地在他面前拔劍，意圖殺人，殺的還是自己的愛人，伯星白依然冷峻從容。他握住了劍，救下了容艾的性命。那一刻鳳劍陽就知道自己絕擋不住他，若伯星白順勢反擊，鳳劍陽自忖沒有生還的道理。

但伯星白沒有任何更多的舉動。

他的劍鋒銳不可擋，鳳劍陽被他的劍勢擊退，不得已向後退開兩步。大殿光彩堂堂，無數炫目劍芒分光幻影忽然憑空出現，如同水中銀魚，在殿内穿梭不休。原本被日光與燭火點綴的溫暖氛圍，此刻全部被亮白冷光替代。

鳳劍陽冷目一掃，将長劍在手中轉了一個劍花，評價道：“許久沒再見過你出手。今日再見你的化劍，也算不虛此行。”

無數冰冷的鋒芒就在身邊時刻擦行，劍心之中處處傳來警戒，提示他，緻命危險無處不在。

伯星白歎道：“鳳劍陽。”

他說：“如有可能，我真的不願與你動手。但你實在太過沖動。”

“我沖動嗎？”鳳劍陽反問他，但也不想得知他的答案，“我隻是在解決望星閣主提出的問題。”

“那也不該當着我的面殺人。”

“暴斃而亡是一個兩全之策。既能取消婚典，又能堵住其他人的嘴。”鳳劍陽高傲的目光一掃，看了一眼躲在一邊，被保護起來的容艾，露出一個嗤笑的神情，随即道：“他死了之後一切都煙消雲散。天下人縱然覺得蹊跷，也永遠得不到内部的消息了。”

“你下不了手，這種事我來幫你做。”鳳劍陽說，語聲擲地，十分堅決，“宗主，你隻要一如既往地當局外人就好。容艾做的事你之前不知情，現在也不知情。他死了，你取消婚典，這很簡單。”

伯星白聽完他的話，忽然一笑，淡淡道：“我已經知情了。”

他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

鳳劍陽凝定眼眸，注視了他很久。夕陽的光影從殿門正中落寞地灑進來，在滿室銀光輝赫中顯得黯淡。鳳劍陽金色的衣袍被籠在最後這點太陽的光輝中，他身姿高拔，神态肅穆。

他沉聲道：“既然如此，能再次領教伯星白的高妙劍法，我也不算白來這一遭。”

他直呼伯星白的姓名，顯然是不再将自己當做旋鋒界門人看待。

這一戰無論結果如何，是生是死，是勝或負，鳳劍陽都不會再是旋鋒界的鳳真人、鳳長老。死了自然一了百了，但若伯星白放他一馬，抑或是自己能為足夠保得自己不死，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也不會再繼續在旋鋒界裡屈身受氣。

天下之大，何處沒有容身之地，便是從此做個沒有門派資源供養的散修，也不怕在野地裡會讨不到一口飯吃。

至于赢……這個幾率有點小。但長劍在手，凡事皆可一試，方知成敗。

他和伯星白相識日久，根本不需要把這些話說出口，伯星白就能知曉他的心意。

于是伯星白聞言将手一按，手中銀劍光輝閃耀，虛實不定，室内原本浩浩蕩蕩的流轉劍芒，光焰憑空又高漲幾分。

他歎道：“唉，做人何苦這樣較真。”

鳳劍陽高聲道：“人身如劍，若不能求個自在坦蕩，還有什麼意思。”

伯星白聞言一點頭，贊同道：“說的好。”

他把袖一揮，一道奔雷逐電的劍光驟然從虛空中躍出，向鳳劍陽劈殺而來。

滿室銀流殺氣紛擾，待機而動，正中一道星光劍芒銳而無當，鳳劍陽方在神識中有所感知，便覺察心中一陣刺痛，知道無形之中，已被劍意所傷。

伯星白修習化劍，劍光分化之術，已趨至臻之境。室内輝輝星光，炫炫銀華，千百劍光奔逐疾走，卻無一不在伯星白一念操控之下。先起一勢以攻襲，待鳳劍陽一露破綻，無數遊走劍光便将一擁而上，到時哪怕最微小的裂隙，也将被這道劍氣所組的銀光長河立刻撕裂。

在鬥戰一事上，劍修往往都很認真。

鳳劍陽雙目亮起精光，竟分不清他是因戰意而澎湃，還是被漫天射來的銀白劍光映花了眼睛，以至于雙目看不見瞳仁，隻是兩點明光動蕩。他朗聲一笑，高聲道：“好劍法！”

話剛出口，他擡掌一翻，灼熱金焰自他四側倏而燃起，火焰翻卷中有點點金光，金氣犀利，空氣中頓時響起一片細小的摩擦之音，鳳劍陽周身顯出一環很窄的空餘地帶，其中沒有劍光，也沒有火焰，一切都在方才的碰撞中彼此被消磨幹淨。

身邊阻礙暫去，那道犀利劍光已然迫在眉睫。鳳劍陽半分也不後退，長劍一揮，劍上金紅光焰流瀉滿身，與那道劍光直直相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