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他不好,隻是……”青冥想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來具體的表達。要将一件事解釋清楚真的太難了,青冥努力了好一會兒,最後也隻是說:“他人不壞。隻是我和他性格不合。”
“也不是一開始就處不好。”它又急忙補充,覺得自己想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補充追加很多的附注說明,“……一開始還是挺融洽的。但後來……後來其實也還行,主要是一瞬間……我……”
它努力半天,最後幹脆自暴自棄,悶悶說一句:“算了。不說了。”
居清绮一直耐心地聽它說話,即使颠三倒四,語言混亂。
他也根本不追問什麼。
青冥掙紮了半晌,最終頹然道:“我并不是想來告他的狀。”
居清绮一直都隻是傾聽,不做任何多的反應,唯獨聽到這裡,忽然笑出聲來。
他說:“你就算來告狀也沒有用。他并不是我可以約束的人,我說的話他不會聽,我也無力去對他做些什麼來改變他。”
“就好像他不會聽你的話一樣。”居清绮如是說。
青冥愣了一愣。
青冥劍一向以自己的主人為自豪。這次和莊玦突然爆發意想不到的沖突,導火索也正是由于它緻力于維護居清绮的聲名不堕。居清绮是世上唯一升入大乘期的修士,這一點自然不假,但青冥如此尊重他,卻并非僅僅是因為他在修為上比旁人都要強。
劍是君子,雖然崇拜強者,卻不會品行低下到恃強淩弱,以武力粗暴地裁決一切品級高低。
它尊敬居清绮,全天下的修行者都尊敬居清绮。所以哪怕這位離合崖的掌門真人平素隐居避世,很少露面也很少與外人打交道,天下還是一直傳揚着他的名聲。他基本放任離合崖的事務,不為塵務挂心,也無意去真正經營些什麼。但離合崖卻仍然成為了修真界中的一重象征。
追随居清绮的人,自動聚集起來,以明和真人一向的居所作為了自己身份的代稱。
居清绮并不需要做什麼,他該做的事,在之前的一千年裡,已經做完了。
離合崖本來不過是居清绮所居住的處所,後來逐漸演變為一個門派的代稱,一為出世一為入世,和旋鋒界互為對照。旋鋒界秩序井然,離合崖卻組織松散。
雖然松散,沒有什麼令行禁止的規矩,卻并非一團散沙。門人之間的往來依憑彼此興趣,倒也算得上頻繁。正常門派裡該有的一切組織架構全部沒有,門人之間各自為政,之所以仍自願組合在一起,幾乎全憑明和真人的名聲感召。
因為一千年前天地大變後,數度天道反覆,魔漲道消數度輪回,一切原本被認為理所當然的事,都重新變得模糊而不可預測,再也沒有了任何可以确定的事。天地世界就如同行駛在暴風雨的海上的一艘船,霧深浪高,不辨方向,隻有居清绮像是舵手又像是燈塔,在一切恐怖的變動之中,好像就隻剩下了他是一種恒常。
居清绮也并非不會集聚力量,設立架構,分派人手。事實上,完全可以稱他為做這些事的佼佼者。
因為在那樣可怖又黑暗的時代,修士的力量本就如風中火燭,忽明忽暗,高漲的同時又脆弱,有時突如其來又會被迎來猝不及防的消滅。居清绮若是不擅長于整合和指揮這點脆弱又不穩的力量,又怎麼能在混亂颠覆中,足足支撐經過一千年。
隻是……或許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累了。世事穩定下來後,他避世隐居,很少再過問塵務,所有人都明白為什麼。
現在,在山中獨處的這漫長的日子裡,他會整理和編纂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典籍。很多隐秘早已遺失在那段混亂時光中,但總還有一些隻言片語的殘章,或許可以剩下。
據說千年之前的古修真界,競争要遠比現在激烈很多,無論是仙門還是妖魔,都擁有威力強大,或新奇或巧妙又或十分血腥野蠻的獨門秘法。隻是那時候的修士們幾乎都已經全死了——如果沒有死在那場巨大的天地災變中,也在之後颠沛流離的一千年裡迎來了死亡。
仙人問道求長生,然而由古至今,又有誰見得了長生。
居清绮已經是最後一位從古修真界存活至今的大能了,他一千多歲,大乘期修士,隻等最後尋到得道契機,或許便可飛升而去。他在修真界裡的地位,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毋庸置疑。
在他之下境界的第一人,伯星白,掐指算來,如今也不過五六百歲。
雖然,他這麼年輕,很大一部分也是歸功于他的天縱奇才。
可即使是伯星白,也不免在修行途中,受過居清绮的許多指點。他也曾數度上門求問,青冥對他算得上熟悉。
正因如此,當見到旋鋒界的一介長老就足夠趾高氣揚,以勢壓人,青冥才更加的難以忍受。
莊玦不怎麼了解居清绮,也不理解修真界。所以他可以對這些凡世裡這種種的分類對待,全部看做無所謂,但青冥決不允許這種對居清绮輕慢的态度,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