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是相信你的。”莊玦非常自如地回答,完全不假思索。他甚至反問了一句:“你為什麼覺得不會呢?”
他确實在說真話,青冥就隻有這一點可以确定。
莊玦幾乎是不會在它面前僞飾自己的。之所以說是幾乎不會,是因為青冥現在覺得,一切事情都無法保證百分之百的正确。
就像方才,他也是這樣直白地說出了對自己完全尖刻的批評,太過真實又毫無遮掩,足以在一瞬間将青冥這柄利刃都刺傷。
然後他做出了令青冥完全無法接受的選擇,也是毫不遮掩。
這種真實曾經是青冥接受他的基礎,覺得這是一種真正的赤子般的純粹。可現在它卻覺得,莊玦這樣的不加掩飾的真實,更是一種内心冷漠的體現。他不關心身邊的任何親友,隻想着他自己。
如果他這樣想了,他就會這樣做,摒棄一切周圍人與劍的牽絆。
這甚至不是一種毫不留戀。留戀需要考慮後再做抉擇,莊玦更像是連考慮都不曾考慮過。
這樣的一個人,實在太過自我。
青冥便也這樣說了,它說:“你隻會信任你自己,我們之間哪裡有彼此相信的基礎存在?”
莊玦想了一想,将黑紗的障帽從頭頂上拿下來。
他的美貌超過人世間所有文辭中有據可查的稱頌與贊美,此刻,他将面容完全地袒露出來,在陽光與海風之下,他皎潔的面容一覽無餘,足以讓每一絲可能潛藏在陰影裡的細微情緒,都在陽光照耀下而無所遁形。
他用那雙美麗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向青冥,低下聲音,語調柔和。
莊玦說:“隻要目标是共同的,那麼就可以做并肩而行的同伴。如果你堅持說我們之間已經無法再擁有信任,那麼,其實我覺得,信任本身也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在晴朗的陽光下,他的所有表情都清楚分明。摘下障帽,用一種尊重的态度,傳達自己絕不會被誤讀的态度。
青冥之前曾經說過,在與人講話的時候,聲調語氣動作姿态,往往都容易引發人的誤解,将話語扭曲出言外之意,也讓溝通變得費力。但是表情——青冥強調說,表情是很難騙人的。如果你想要和某人溝通,最好的方式是袒露出面容,然後直視着對方的眼睛,這樣說出來的話,會極大的降低被曲解和懷疑的概率。
莊玦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又想到鳳劍陽和他剛見面的時候,也是方一看到他遮蓋自己的面容,便立即露出不悅的神情,認為他頗為不敬。由此可見,遮掩面容屬實不是什麼好的選擇,看不見當事人的臉,對話的進行往往會平地而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波折。
此時是一場很認真的談話,既然沒有外人在場,莊玦希望能夠足夠的開誠布公。
青冥被他的發言完全震驚到了,一時都無法說出話來。莊玦等了一會兒,見它沒有聲息,便自己慢慢談論起來。
他說:“我有很多事都記不起來,但總覺得……我應該也是有過同伴的。又好像他們總是不同意我的一些做法,但這并不妨礙我們仍舊聚在一起,試圖去做一些什麼事。”
“那些事情是什麼,結果又是怎麼樣,我都完全記不起來了。”他搖了搖頭,說:“連他們的人數與身份,我也幾乎全都沒有印象。但我很清楚,我們很多人彼此之間都個性不和,或許很多人之間,彼此有一些深仇舊怨也說不定。當然,這些我都不記得了,我隻是知道,縱然如此,但為了相同的目的,人們總是會聚在一起,哪怕不情不願,又或者勾心鬥角。”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
金色的陽光下,他的神情甯靜,說:“我想我們總不至于糟糕到那個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