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對手的劍鋒不砍在自己的劍上，就隻能砍在自己身上。

劍氣的沖撞遠遠地震蕩開，在四周虛假的銀白色世界裡刮擦出深長的傷痕，猶如在天空中又破開一道又一道的幹涸銀河。劍器相擊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密，如同嘈雜的暴雨，逐漸将這片空間裡的所有一切都消除掉。

即使是莊玦，此時也目不能視。五感裡隻有聽覺還存在着，剩餘的都被劍的光影奪走，僅能憑對戰的直覺來運使青冥。對方近在咫尺，手中長劍意氣昂揚，劍氣光焰足有數尺之長，而青冥的青霧又淺又薄，被它近身壓制，隻能堪堪覆蓋在劍身之上，或許連毫厘之間的厚度也沒有。

青冥意氣沮喪，這倒是真的，但在這種生死關頭，它并非沒有盡力。

保護劍的主人，為認定的劍主相鬥，這是劍的本真。就算是凡間的破銅爛鐵也知道這個道理，更不要說是已經足以比拟中階修士的真器。

所以盡管劍身上的青霧看起來晦暗不明，又十分淺薄，但對手始終無法破開它的防禦。一切銳利的切割都像是斬進了水裡，長劍上雪白色的光焰飄揚，如同風中之火，又光明又耀眼，但即使是這樣近的距離，仍然無法突破青冥的屏障，也無法照透青霧之後劍的真身。

莊玦手腕一轉，找到一個機會，青冥劍刃撞擊在長劍柄端，震蕩開一個非常微小的距離，他旋即向後方遠遠躍開，借助劍氣的反震，停在一個很遠的距離。

另一頭，長劍的主人默契地停在原地，沒有追上來。

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中場休息，雖然莊玦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彼此之間這樣有默契。

銀白色天空的那一頭，黑氅青簪的道人居然在笑。他手中提着長劍，身邊漂浮着點點銀白色的光點，是從天空剝落下來的碎屑，頭上則是被他們方才的激戰撕裂開的無數凹陷和黑色裂口。

這片世界都這樣破敗了，可居然還堅持着沒有崩塌，這妖物倒也真算得上了不起。

道人用贊歎的語氣，看着莊玦說：“我猜的很對，青冥……它确實是一把很好的守禦之劍，是不是？”

沒有任何可以回答他的人。青冥不說話，他手中的那柄長劍也默不作聲。

莊玦望了一眼手中之劍，用手握住劍鋒，将它合在自己掌内，安撫它。

他第一次用決然的聲音說：“用這世上最鋒利的兵器，來攻擊世上最堅固的守禦，這樣的嘗試不會得出答案。”

“飛光也是很好的劍，它與青冥都不應該被這樣輕率的對待。”

那人卻說：“不，是有答案的。”

“當劍與劍分不出高下時，人和人卻能。”黑氅道人說，“力量更強的那一方殺掉另一方，劍主的勝負因此決定了劍的勝負高下。”

他雖然這樣說，很像是又一場開戰的宣言，提長劍在手，卻還是靜靜站在原地，沒有絲毫要動手的意思。

莊玦挑起眉毛，忽然若有所覺。

他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不知是來自自己還是來自于站在另一頭，正遙遙凝視自己的對方。又或者這兩者本就無所區别，因為對方也是來自自己内心深處的幻影。

莫名其妙的，莊玦突然脫口而出，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話來。

他說：“這是我們的……我們之間曾經的結果。”

話到最後，他有點猶疑，原本笃定的陳述因此也變得有點模糊不清了，變得有點像是一個在尋求答案的問句。

對面的人想了想，長劍在他手中利落地挽出一個劍花。

“是我們之間曾經的結果。”他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句話，随即長劍光芒一閃，再度向莊玦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