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玦伸出手去,又摸了摸它的頭,随即躍上了馬背,一抖缰繩,慢慢離開歸一宗的地界。
不在其他門派的山門範圍裡飛渡,是基本的修真界交往規範。莊玦衷心希望,自己沒給這個宗門帶來太多的麻煩。
原定的三天之約,他隻用了一晚就已完成。
希望對他們來說,自己的早日離開是一點微小的安慰,讓他們心頭放下一塊巨石。
青冥懸在他的腰間,劍鞘随着馬的動作,末端輕輕敲擊着馬背。
它對莊玦說:“你已經知道要去哪裡了嗎?”
“我們不是一同知道的嗎?”莊玦平穩地回答他。
青冥頓了一會兒,說:“現在又是我們兩個了。”
莊玦倒是看得很開的樣子,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能共同走一段路就很好了,修士的人生非常漫長,能相遇已經是不可多得的緣分。”
“但我一直在你身邊。”青冥劍重重地強調,“人和劍的聯系,才是最密切,也最可信的。”
莊玦笑了一下,他附和青冥的話。
他說:“是啊。你說得很對。”
“希望你和我會一直在一起。”莊玦這樣說,忽然失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隻是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的、很值得去完成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笑意有點怪,是從他的心裡自然生出來的,仿佛暗示着他曾經丢失過一把也同樣許諾生死與共的劍,因此,這種莊重的承諾就帶上了好笑的意味。承諾不可盡信,他還活着,在這裡,那柄劍卻不知道在哪裡,被留在錯亂的時空碎片中,無從尋覓,形同死去。
再去追尋這種暗示,線索又神秘地消失在一片空虛,仿佛這種暗示的感覺都是莊玦的錯覺。
那當然不是錯覺,莊玦對自己的身體和意識都有很強的掌控,他知道這種回憶是真的,但他就是想不起來。
腦子裡空空如也,他追尋線索的時候常常如此——莫名其妙地突然知道一些事,卻丢失一切相關的細節。知道和不知道的一種奇妙并存,時刻閃現在他的腦海中。
這些他都不對青冥說。
當然,他其實也說無可說。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關鍵的部分畢竟全都是空白。
所以他笑過之後,隻是自言自語道:“但願吧。希望真的可以如此。”
晨風吹拂,吹動山野裡草木青氣,洋洋乎滿溢天地之間。太陽在低矮的山巒上閃耀,晨曦令人舒适而放松。
青冥閑着沒事,與他講一講話。
這個工作本來是三七來做的,青冥隻是隐在袖中聽。但現在同行之人已經離開,長路無人相伴,沒有了一路行來總是會有的閑談語聲,青冥忽而有些寂寥。
它明明不怎麼喜歡這個神神秘秘的家夥,可他畢竟也做過一段時間的隊友,大活人突然消失無蹤,青冥又莫名覺得有點空落。
它于是找了個話題,向莊玦說:“不知道那個殺手頭領到底是在做什麼。他簡直不知所謂。”
“你也知道我問過了,但他不說。”莊玦耐心地回答青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所以……也沒什麼。”
“總不能讓我拿你架在他的脖子上問吧。”他甚至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青冥對他的這種變化充滿了欣慰。
他已經變成一個會開玩笑的人了,這真好。他真的進步飛快。在人世間曆練,果然是對他大有好處。
青冥由此老懷安慰,并很快就把三七離開的失落感抛之腦後。
“路在前方。”莊玦用馬鞭向太陽的方向遙遙一指,笑着說:“走下去的話一定會知道答案。所以,就讓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主動來找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