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擡起臉來的那一刻,時光都倒流了,一直回到月上中天的時候。
這一刻外物都不存在了,自己或許也已經不存在。黑夜裡一切都是朦胧的,自己也是虛幻的,隻有清朗湛然的月光是一種救贖,他是真實的。所有夜裡的生物都希冀着得到他的安慰,或者他的審判。
明月直入,無心可猜。
月光灑照,直面他甚至會讓人感到羞恥。
很鈍的一聲重響,原來是侍女呆住看他,手中所捧的銅盤翻倒,酒杯碎裂銅盤跌落,豔紅的酒液四處潑灑,器皿相互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像是開啟了什麼開關,接二連三的悶響在廬帳的四面八方都響起,水晶與琉璃的碎片四處都是,折射七彩虹光。空氣裡滿是各種香氣混合的味道,紅色的長絨地毯上,看起來又混亂,又奢靡。
莊玦垂下眼看了一看四周,複又擡起眼來,定定地看向談風宸。
他說:“原來如此。”
談風宸貓一樣的瞳孔已經近乎失焦,他都快要看不清任何東西,腦子也仿佛被凍結了。因此不知道莊玦在說什麼。耳中聽到的聲音仿佛隔了很多次的紗幔,模模糊糊地傳過來。他聽到莊玦說:“……很必要……”
很必要什麼?他不知道。
不……他忽然清醒過來,他已經知道了。
莊玦說的應該是,他時時刻刻戴着黑紗的障帽,這很有必要。
确實,确實,确實。
這太有必要了。談風宸已經完全明白了。
給他這項玄器的人是誰?這不重要了。這是一件玄器,它的作用在于隔絕窺探。談風宸和三七本來都以為,這是絕佳的、掩飾身份的僞裝工具。
但現在他知道了,它的作用和目的都沒那麼複雜,就單純的隻是在于隔絕窺探。
也隻有玄器才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将外界投注的目光,無論修為的高低,都完美地隔絕在外。
這會免除很多目光的凝視,過多的目光是一重騷擾。但……但它不僅僅是保護着物主。這件玄器也保護了可以見到莊玦的人。
在這一刻之前,談風宸都以為,旋鋒界伯星白即将成婚的道侶,是修真界的第一美人。這是當然,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看法,這是整個修真界目前的共識。
談風宸有幾次機會幸運地見過容艾,并心悅誠服地承認這一點。
這是事實,事實是沒辦法否認的,接受才是輕而易舉。容艾出身貴重,容貌絕世,與伯星白淵源深厚。天下最出衆的美人與當世最天才的劍客,他們将要結成道侶,理所應當。
但此刻談風宸忽然覺得,或許伯星白錯了。
當然,自己也錯了。錯的非常的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