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和趙老丈能夠一直執掌趙家的中饋,讓家裡的兒子、兒媳婦以及孫輩們老實聽話,并非是因為兒子、兒媳好欺負,而是這兩位當家的老人在管家一事上,确實有他們的智慧和威信。
縱然他們從前偏心趙墨才,在其他事情上卻很拎得清,能夠讓家裡其他人信服。
此時兩人意志堅定,要好好辦這件事,家裡其他人便順勢聽他們的話。
“這草木灰要怎麼加進去啊?直接加嗎?”
“墨裡面怎麼能直接加灰呢,是不是要先泡水?”
“也不知道這油要加多少,要不先少加一些,墨也少調一些,隻要能印三五個字,看出效果就行了。”
“對對對,這些可都是錢,貴得很呢,可得節約着用。”
他們晚上就已經試驗出了合适的墨汁。
那墨印在紙上,好一會兒才幹。于氏連忙拿着趙墨才上午印的那一張,以及今天失敗的好幾張紙,和剛印出來的這一張對比。
“墨漬好像真的不再沁染了。” 于氏仔細對比幾張紙。
“這樣是不是就行了呀!” 吳氏是個急性子,立刻走到于氏身邊詢問。
于氏又将那幾張紙遞給趙老丈看,趙老丈仔細對比了一番,确認後眉頭緊皺,于氏也覺得有些不太妥當。
“雖然比之前的好了不少,可我怎麼總覺得這字看上去不是很舒服。”
趙老丈說:“太油了,你瞧水都已經浸下去了,這油好像還浮在紙面上。”
他又伸手去摸了摸,竟然能夠擦下一些淺淡的油印子在手指上,當然油印也将那紙蹭花了些。
其他人臉上掠過失望,他們還以為這一次已經成功了,誰曾想到竟還是個失敗品。
吳氏小聲說道:“可這不是已經和那些書上印的字差不多了嗎?咱們家賣出去的都是些便宜貨,定價又不高,做那麼精細做什麼?”
家中好些人都贊同吳氏的觀點,他們已經知道家裡這書賣不了高價,既然賣不了高價,便宜肯定買不到好貨,做那麼精細做什麼。
于氏卻更有遠見一些:“這又不是一本書的買賣,阿才既然能寫出這樣的書,往後說不定還能寫出更多的書,若是這質量真差得不行,以後誰還願意在咱們家買書呢?”
而且于氏也想将這事做到最好,再把趙家力所能及做到的最好的成品,交給自家的大孫子。
大孫子如此信任他們,把這事全權交給他們,她怎麼能讓大孫子失望呢?
她也不願意任由那品質太差的書,害了自家大孫子的名聲啊。
“再試一試,墨和草木灰的水再少一些,把墨調濃一點試試。”
于氏話音落下,一家人又開始忙碌起來。
他們是在除夕當天調出了最合适的油墨,那墨印在紙上隻要幹透了,再滴水也幾乎不會浸開。
印制的時候,也隻有一兩個不太清晰的墨痕,會順着粗糙紙張的紋理淡淡暈開,幾乎不會影響認字和閱讀。
趙墨才站在燈火通明的堂屋裡,用毛筆将雕版仔仔細細地上了一層趙家人調制出來的油墨,然後将紙張蓋在雕闆上,再用趙老丈做的包了布的木錘,在紙張上輕輕錘打,最後揭下紙張,拿到火堆邊慢慢烘幹。
紙上的墨全烘幹後,趙墨才指腹輕輕在每一個字上劃過,字迹沒有任何暈染的痕迹,依舊如最初印出來那般規整,紙張也沒有因為印刷,而變得更加容易受損。
那有些硬的紙質,讓趙墨才覺得越發安心,好似隻有這樣的紙,才能夠更經得起這些書本在農家裡使用。
他又拿起桌上那半杯已經涼透的茶水,輕輕地滴了兩滴在紙上。
茶水劃過紙面,留下了浸濕的痕迹,但墨迹仍舊沒有暈開。
當衆人從趙墨才的神情上确定,這一版印刷已經得到了趙墨才的肯定,整個屋子都沸騰起來。
喜悅的歎息聲在趙家堂屋緩緩漫開,所有人都握着拳頭,臉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眼底卻彌漫着不可置信。
即使這一切是他們親身經曆的,即使那油墨是他們費了好多的心思才慢慢調制而成,可當那張印滿了字的紙張,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仍舊有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他們這些一輩子隻懂得種地的泥腿子,真的能夠印出書來!
趙老丈溝壑縱橫的臉上也綻放出了燦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