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仿若樹枝上的紅橘,從山頂緩緩沉下,細碎成落日餘晖,灑在雪地上,如金子一般閃閃發光。
趙墨才和何悠手牽着手,踩在鋪滿薄雪的泥巴路上,腳下的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剛走到趙家不遠處,就聽到院堂裡傳來孩童歡樂的笑聲。
趙墨才帶着何悠走進院落,入目的是忙碌的家人。
二房的吳氏從廚房出來,看到兩人回來,立刻露出滿臉笑意:“大郎回來了,快去堂屋裡暖和暖和。”
堂屋的中央放了一個火盆,盆裡冒着火星,暖黃的光照亮了整個堂屋。
除了在廚房忙碌的人,大家都守在堂屋。
小孩們湊在一堆玩耍,大人們有的在做衣裳、納鞋底,有的則拿着蘆葦編席子或籮筐。
他們看到趙墨才和何悠攜手回來,臉上一亮,又探頭看向兩人身後,看到大房和趙老丈都回來了,立刻站起身。
三房的張氏放下手中的鞋底,給趙墨才和何悠讓出了位置:“大郎、小悠,快過來暖和暖和,娘還有事要跟你們說呢。”
趙墨才這會兒沒想着有什麼好事,帶着何悠走進堂屋,兩人挨着坐下。
他牽着何悠的手伸到火堆旁烤着,這才擡頭看向于氏:“奶奶,有什麼事?”
于氏連忙拿起桌上的布袋子,将袋子裡的銅錢都倒在那張寬大的八仙桌上,沖着趙墨才招手說:“快來數一數,瞧瞧這錢是不是一千八百五十四文。”
趙墨才也有些驚訝:“今日二弟他們出去賣了這麼多錢嗎?”
數錢的事怎麼能不積極,他立刻起身走到于氏身邊,随意拿了兩吊錢出來,快速數了一遍。
他确定每吊都是一百文,其他的便不動了:“二弟他們算數學得好,錢數上應該沒有問題。”
于氏笑着說:“我之前和你爹娘,還有你叔叔嬸嬸們都商量好了,家裡今冬收到的這些菜蔬、雞蛋,還有房梁上挂着的那些魚,都是靠着你教大家識字認數換回來的,所以這賺的錢,五分歸公中,剩下的五分裡,你占四分,拿一分出來分給其他人。”
趙墨才一時有些怔愣,片刻又驚又喜,他沒有想過還有自己的一份。
家裡從前賣東西可都是交到公中的。
也就是二郎快成親了,但前些日子原主成親,用光了家裡的銀錢。他們還沒有從張家讨回彩禮時,于氏為了能夠讓趙二郎娶到好媳婦,這才答應他,在娶媳婦之前,他出去賣的菜蔬、山貨,收益都歸他自己存着。
這會兒趙墨才才會覺得驚喜。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隻有抄書這一條生财之道,賺大錢的時候,怕是得等到考中進士當官之後,才能有正經收入。
沒曾想到,家裡這些多出來的菜蔬、山貨的售賣收入,竟會分他四分!
他見于氏滿臉疼愛的樣子,便知道,于氏這也是偏心之舉,因為自己是家裡唯一的讀書人,是她最喜歡的大孫子,所以她才會舍得将四分的收入都給了自己。
趙墨才轉頭看向家裡其他人,有些擔心于氏的提議讓家裡其他人心生嫌隙。
可讓他意外的是,他看過去,無論是家裡的兄弟姐妹,還是叔叔嬸嬸都沒反對,以及剛進門的趙老丈聽了家裡老婆子的話,也跟着點點頭表示贊同。
那一瞬間,趙墨才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好似被廳堂熊熊旺的柴火烤得暖洋洋的,甚至心底深處,湧出了一絲淺淡的酸澀。
前世的他,和父母關系并不算好。
父母在他年幼時離婚,父親把他的撫養權争搶了過去,卻在一年之内迅速找了個新老婆。
兩年後,後媽和親爹又生了個兒子,他在這個家就更是艱難,被父親丢給了母親。
那時候母親也有了新戀情,同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直到他初中的時候,已經成為無家可歸的孩子。
是母親家那邊,一個從未結過婚的老光棍舅公收留了他,靠着種地賣菜那點微薄的收入,以及趙墨才偶爾厚着臉皮,從父母那裡要來的生活費,艱難度日。
好在他成績不錯,無論是學校還是老師,都對他格外照顧,這才沒有荒廢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