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黃大帥”這個稱呼,白玫和簡無憂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回頭往門縫那邊湊了過去。
還沒等她倆站定就聽到某種重物掉落在地,砸碎了玻璃的聲音。
程酒跟在她們後面,悄悄撚香在簡無憂和白玫身上施放了一個隐氣訣,香燃盡後,她把門又推開了些,也擠了過來。
離得近了才隐約聽到一陣壓抑的、痛苦的呻吟從地上傳來,幾人低頭定睛一看,恍然大悟:之前那個大塊頭舉着電視,是想砸這個側躺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之前已經挨了不少揍,鼻子、嘴角和耳朵都有出血的痕迹,整張臉鼻青臉腫的,看不清原本的長相。
他的右腳以一個奇怪的角度耷拉在一旁,雙手的手指關節有不同程度的腫脹,手背上還能看到一兩個交疊的鞋印。
此時,男人一手捂着腦袋,正不斷低聲哀嚎。他的腦袋附近還散落不少碎玻璃,電視機被砸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屏幕碎成了好幾塊。
程酒正準備仔細看看被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黃大帥,卻依稀看到電視機插頭閃過一絲反光。還沒來得及深究,原本坐在一旁的人有了動作。
這個男人之前一直坐在床闆上,欣賞大塊頭揍人。現在他翹起二郎腿,開始随意地翻着一疊紙,沒翻幾張便把紙放在腿上裝模作樣地碼了碼,擺出要撕碎它們的姿态。
被打得變形了的男人似乎看出他的意圖,艱難地伸出還能活動的左手想要阻止他。
但他的阻攔很快就被打斷,大塊頭照着他的肚子狠狠踹了兩腳。
劇烈的疼痛讓男人弓起了身子,嘴角再次溢出血來。男人氣若遊絲地祈求:“不要,求你,别撕,求求你……”
坐床墊上的男人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搓着自己的山羊胡,好像沒聽到他的哀求。
突然,山羊胡咧開嘴笑得十分燦爛,然後慢悠悠地把那沓紙撕得粉碎,随手揚向空中。
破碎的白紙晃晃悠悠飄落到床上、地上、被打的男人的身上和臉上,像是山羊胡撒給他的一把紙錢。
緊接着山羊胡子站起身來,拍了拍褲腿上不存在的灰,一腳踩上了被揍的男人的臉,用一種假裝惋惜的腔調說道:“你說這是何必呢?人啊,還是得學着感恩啊。五年前黃老闆體恤你黃大帥是本家,才把工程包給你做。不過是墊了幾次款,又不是不結給你了,至于年年都找過來嗎?”
被揍得面目全非得這個人,居然真是黃大帥。不過是叫“黃大帥”的工頭,而不是黎明廳裡的将軍。
黃大帥挨了打,又被踩着臉,嘴巴被擠着說出來的話也有些模糊。
程酒把魂力凝聚在耳朵也隻能大概聽到那個男人在嘟囔着“有錢、擴建老屋、買新車、拖欠工程款”之類的詞。
但很快,山羊胡踩在黃大帥臉上那隻腳更加用力地碾了碾,把他的話堵在了嘴裡。
山羊胡居高臨下地回答道:“你也知道老闆要建屋、要買車啊?這不都得花錢嗎?你前幾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你看看,你老婆帶着兒子走了,不用養小的,你老子前兩年也病死了,不用養老的,你還有什麼地方要用錢呢?”
他頓了頓,又說道:“對了,你老子葬禮我還代表黃老闆去上了100塊錢的禮金呢。你得記着老闆的好。而且老闆還說看在本家面子上,給你結5000,你别管你那幾個兄弟就成了。偏你又放不下,還要往上面告,你知道你這麼做會給老闆惹多大麻煩嗎?”
黃大帥原本隻是死死地盯着落在地上的碎紙屑,但聽到山羊胡的話之後,臉瞬間爆紅,狠狠瞪向山羊胡,發出低吼。
隻見他粗喘兩下,眼看着就出氣多進氣少了。
眼看着黃大帥艱難地呼吸,仿佛下一秒那口氣就要提不上來了,山羊胡又開口說話了。
“嗤,傻子。實話告訴你吧,早在三年前,你老子快死的時候,你那些所謂的兄弟們就跟黃老闆簽過和解書了。當時他們每人領了800塊,高高興興回家了。偏你死倔,這下好,真死絕了。”
山羊胡把腳從黃大帥臉上挪了下來,嫌惡地看着鞋底沾染的血迹,踩在一旁的被子上擦了擦,對一直沒說話的大塊頭說道:“出去抽根煙,回頭把他運到項目上去。”
雖然意識到兩個男人大概率看不到自己,簡無憂還是拉着白玫閃到一旁,看着他們一前一後出了房間,往樓梯走去。
那兩人沒走出去多遠,山羊胡回頭看了一眼437号房間,門洞大開,但黃大帥的呻吟已經越來越小了。
他注視着437的房門,歪了歪腦袋,問大塊頭:“門開這麼大?我們之前幹活兒的時候有風嗎?”
大塊頭沒接他的話,隻是癡癡地看着樓梯口,對周遭任何人、事、物都沒有過多的反應,就好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山羊胡見狀搖了搖頭,帶着點自嘲地說道:“我也是瘋了才來問你,你能聽懂什麼啊?”
說罷他按捺下心頭的不安,又往前走去。
大概是為了趕跑腦子裡的擔憂,分散注意力,山羊胡還對旁邊的大塊頭念叨起來:“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舉報老闆的招待所消防不合格。要不是為了過來做做樣子,也沒想到黃大帥帶着舉報材料就藏在老闆的招待所裡。停業一天就少一天錢,等風頭過了,我們得漲價……”
山羊胡還在不斷地絮絮叨叨,大塊頭全程跟他在後頭,一聲不吭,看起來就是個無情的打殺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