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管一旁呆若木雞的韓續,程酒看着籠子裡即将往生的女人,抽出三支香點燃後,飄到籠子旁邊,把香插在籠子前就半蹲着念起往生咒來:“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韓續看到這一幕覺得有些稀奇,程酒之前用的招數看起來應該是道教的手段和咒語,沒想到她現在開始念起佛經來。
不過韓續也僅僅是能分辨程酒在念佛經,至于具體是什麼經他并不清楚。隻不過看着眼前的情形,他總想為那個籠子裡的女人做點什麼。
韓續不會念程酒念的經,他依舊挪到了程酒旁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心裡念起了“阿彌陀佛”。
也正是因為閉眼閉得紮實,韓續沒發現,在他默念第一句“阿彌陀佛”的時候,程酒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一炷香還沒燒完,女人就徹底落了氣。在她咽氣之後,程酒又念了七遍往生咒,才念回向偈收尾。
聽到程酒結束誦經,韓續也抓緊念了幾句“阿彌陀佛”,保持着合十的姿勢睜開了眼睛。
正當韓續準備起身活動筋骨,卻看見女人的魂魄已經站到了籠子外頭。
她正對程酒和自己的方向,雙手合十并鞠了一躬,輕聲道謝:“謝謝你們。”
韓續被女人的魂魄吓了一跳,但感受到她沒有惡意,便又悄悄打量起女人的魂魄來:女人此時眼神清明,倒也不癡了。
感覺到韓續的視線,女人側頭看過來,看清韓續的樣子後輕呼:“原來是你,之前揮手想提醒你快走,但我說不出話。沒想到啊,你還是卷進來了。”
韓續趕緊擺擺手,苦笑自嘲:“我也是自作自受。”
女人卻微笑着搖了搖頭,對韓續說道:“無論你之前做了什麼錯事,我相信你此刻的悔意是真的。當然,這不是替其他人原諒你,我也沒那個資格。隻不過,你剛剛是真的想為我出一份力吧?我能感受到這份心意,所以我承你這份情。”
女人指的大概就是韓續跟在一旁默默念“阿彌陀佛”的事情了。
可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卻讓韓續感覺更難受了:如果不是被拐到這裡來,她本來應該有燦爛美好的未來。
程酒倒是冷靜得多,隻是對女人叮囑道:“引魂的鬼差可能要晚點才能來。你可以先去村頭的桃樹下等等,離牌坊遠些。待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好,你就能投胎了。”
女人點了點頭,再次對程酒和韓續合十鞠躬,便離開了。
韓續看着女人逐漸隐去的身形,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變成鬼之後,肚子好像平了?她孩子的魂魄去哪兒了?”
“那是個死胎。她死前的身體狀況本就留不下那個孩子。那孩子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為了不與母體争奪養分,早就自我消亡了。”
程酒望着女人離開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就是說她的孩子早一步離開,他們有機會在地下相遇嗎?不對,如果那是個女孩子,魂魄是不是也被收到蘆葦蕩的小光球裡去了?”
韓續覺得自己好像操心得有點多。
“那個胎兒保護母親隻是出于本能。他以為散去元神,把精神力反哺給母親就能給她留下一線生機。卻不知道,自己這麼做也隻是讓她痛苦地多活了幾天而已。他最終也無法護住自己的母親。”
程酒一邊給韓續解釋,一邊用魂力略顯暴躁地掀翻了原本還關着女人屍身的籠子:“沒有元神,胎兒哪裡還能有魂魄呢?”
韓續一怔,輕聲問到:“那孩子還有下輩子嗎?”
“沒有了。”
程酒回答完,韓續也安靜下來,地窖裡隻剩下程酒掀籠子的聲音。
關着女人的籠子下方是平整的水泥地,也找不到重新封填的痕迹,程酒擡眼向籠子底部看去,經過仔細的搜尋,在籠子底闆下發現了夾層。
打開夾層,裡面藏着的果然還是熟悉的裹着神篆和墨鬥線的布包。于是程酒請香、求火,駕輕就熟地将這玩意兒燒幹淨之後便帶着韓續回到了地面上。
此時月亮已逐漸往西山挪去,蒙在來嬰河上的霧幾乎已經淡薄到看不見了,圍繞着整個幸福村的粘膩感也略有消散。韓續剛想跟程酒搭話,問問接下來該怎麼辦,就看見她憑空抽出了九支香,恭恭敬敬雙手執香。
第一次見到程酒用這麼多香,韓續有預感,程酒這是要幹大事兒了。
隻見程酒撚香點燃,朝四周恭敬作揖後,閉上眼睛,将香輕觸在額頂,随即張口吟誦:“太上三清,霹靂九天,雷音普化,驅邪萬千……”
不知道為什麼,韓續總覺得程酒這次持咒的聲音更莊嚴了。少女的吟誦肅穆凝重,像是存在亘古的神明落下審判。
程酒誦咒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滾滾黑雲伴着陣陣雷鳴逐漸自天際聚攏。直到咒語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程酒恭敬地雙手持香往上方送去,九支香瞬間燃盡,不見香灰。
與此同時,數十道帶着金光的閃電,伴随隆隆雷聲連綿不斷地砸向幸福村。
更為神奇的是自天雷降下後,庇護幸福村的東西就像突然出現了裂縫,天雷來勢逐漸猛烈,仿佛上天降下的懲罰。
天雷落得熱鬧,但還沒完。
程酒再次請出了九支香,點燃後,同樣虔誠地雙手執香,輕觸額頂,換了一個咒語繼續朗聲吟誦:“九霄烈焰,灼淨凡間,乾坤一炬,災滅禍銷……”
持咒完畢後,程酒依舊将香送往上方。
這一次從天而降的除了道道金色的天雷閃電,還有巨大的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