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帽子,遮着半邊臉的男人聽到程老三的話嗤笑道:“你家貢獻的程酒?誰不知道他程酒是被人丢在那兒了,你程老三就是撿漏的?一個被遺棄的東西,能給幸福村結轉運陣,是他的福報。你帶他回來了,那是你的福報。你還邀上功了?難怪你沒兒子。”
“喲,那你為什麼沒有撿到這個漏呢?是不想撿嗎?你有兒子,你怎麼不領這個福報呢?是不想領嗎?”想來是在這村子裡嘲諷的話語聽多了,程老三也不發火,刺回去一個軟釘子。
隻不過,沒兒子的人在幸福村就是食物鍊的底端。程老三雖然貢獻了轉運陣的結陣方法,甚至獻祭了程酒,但他沒兒子就是沒兒子,在幸福村的話語權依舊低到了塵埃裡。
這不,他剛過了嘴瘾,嘲諷完帽子男,其他村民就開始叽叽喳喳地教育起他來:
“程老三你不就是出了個道具,有什麼稀罕的?給村子做貢獻不是應該的嗎?”
“就是,就是,你吃席出了個盛肘子的碗,就想把肘子一鍋端走?沒這個理吧。”
“都是一個村子的,你程老三讓讓我們怎麼了?”
“村長有八個兒子都沒急着表态,你程老三連個兒子都沒有,還好意思越過村長去提要求?”
“程老三你這點覺悟可不行,村子好了大家好了你才能好。可别學之前那戶人家,被趕出村子可就進不了咱幸福村的祖墳了。”
“村子裡的事,大家可以商量,張嘴就威脅人算什麼本事啊?”
……
如果不是忌憚程老三手裡還捏着破陣的方法,他們說的話怕是會更難聽些。
小小的屋子裡,這群大男人讨論了大半宿,總歸繞不過四個字:多給我點。表面上看是全村人的民主商議,可實際上還是咬死了自身利益。
村民們的争論還在繼續,村長也沒有阻止的意思,他往鬥裡塞了點煙絲,重新抽起旱煙來。旱煙與香爐裡的香冒出的煙糾纏在一起,像是神使和幸福村捆綁着的未來。
村長也在等。等所謂的神使來信,或是這群如蠱蟲般的村民争出個123來。
香爐裡燃着的香逐漸矮了下去,一縷黑煙脫離了香爐,鑽進了村長的耳朵。他頓時停住了抽煙的動作,這口煙剛吸到嘴裡,雙眼就微微阖起來,許久不見吐出。
底下的村民看到村長這副模樣也停下了争論,老老實實地等着村長發話。
不過片刻,村長用夾雜着蒼老和稚嫩兩種聲線的聲音說道:“童子傳谕,程老三有功,得雙。程壯實家确認為丁,方可補領。餘者按人頭,各領各數,即可歸家。”
說罷,村長睜開眼睛,放下旱煙槍,恭敬地取出三支香,點燃後高舉過頭頂,向着神龛虔誠地拜了三拜後,将香插進香爐裡那座小山的頂上。
在他插香瞬間,供桌下方彈出了一個抽屜。村長從抽屜裡取出來一沓黃表紙,紙上描畫着绛紅色的符箓。他恭敬地将這沓黃表紙舉過頭頂,神情激動地呼喊:“感恩神使,賜下神篆。”
村民們則不約而同地露出狂熱的神情,齊刷刷地跪在村長身後,跟着他敬拜的動作嗑了三個頭之後,就一直保持着額頭觸地的跪拜姿勢,将雙手高高舉起,此起彼伏地高呼着:“請神篆。”
看到村民們像是被集體奪舍了,擺出這般詭異的姿勢,韓梅梅不免感歎:他們的肩頸關節可真好。
但同時她又有些好奇,這所謂的神篆到底是什麼?竟惹得村民如此稀罕。
于是韓梅梅飄到村長身邊,想看看神篆上畫的是哪種符。沒成想,符箓的樣子還沒看清,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自己那點為數不多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往紙上的符箓傾瀉而去。
脫力感驟然襲來,韓梅梅生怕自己過不了頭七,吓得趕緊飄回門口的位置,歪頭對旁邊說:“乖乖,村長拿的那東西該不會是滅鬼的吧,感覺我再多看一眼,馬上就能魂飛魄散。程酒,你知道這是啥玩意兒嗎?程酒?程酒?”
沒得到回應,韓梅梅又喊了他幾聲,依舊沒聽到程酒吱聲兒。于是她轉頭看去,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程酒好像早就不在自己身邊了。
看着突然靜谧下來的堂屋,保持詭異跪姿的幸福村村民,還有分發神篆的村長,韓梅梅腦補着自己曾看過靈異小說難免膽顫心驚:難不成程酒被誰捉走了?
想到這裡,她控制着音量,顫巍巍地又喊道:“程酒!你去哪兒了?”
韓梅梅在房間裡轉悠了半天,不見程酒的身影,也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她承認,意識到程酒失蹤的瞬間,她慌了。
畢竟,自韓梅梅意外喪生又以魂魄的形式醒過來,見到的第一個魂就是程酒。但現在,那麼大一個程酒不見了,胡思亂想,心懷愧疚的韓梅梅隻想着得先找他。
可就在韓梅梅身形不穩地沖出屋子的時候,擡眼卻看見程酒正站在院子裡的桃樹下看着她。
韓梅梅在昏暗的屋子裡呆了整宿,出來才知道此時東方既白,霞光隐隐溢出天際,襯得程酒看向她的眼眸都盈盈的。
對視的下一秒,韓梅梅便跟個小炮彈似的向程酒沖了過去,一個急刹停在程酒面前。原本舉起手想捶他,卻又咬着牙,放下拳頭低聲罵道:“你有病啊,莫名其妙玩什麼失蹤!”
隻不過垂在身側緊握的雙拳,彰顯着韓梅梅現在的心情可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