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宮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血光,八隻銅鶴香爐吞吐的紫煙纏繞着丹墀,将武後禦賜的鹿胎膠甜香攪成黏膩的漩渦。崔令儀垂首立在蟠龍柱的陰影裡,侍女襦裙下的鎏金護甲貼着大腿内側的《洗冤錄》殘卷,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三日前染血的婚宴。殿角銅漏滴答,酉時三刻的梆子聲驚起檐下寒鴉,驚落的鴉羽正巧掠過魏國夫人鬓邊的金步搖。
"這冰鎮葡萄釀好生爽口..."魏國夫人染着丹蔻的指尖劃過琉璃盞,盞中殷紅酒液映出她驟然收縮的瞳孔。崔令儀注意到她尾指微微發顫——那正是半個時辰前,司藥女官為貴婦們分食鹿胎膠時,用銀匙輕點的位置。
琉璃盞炸裂的脆響刺破笙箫。鮮紅酒液飛濺在波斯絨毯上,蛛網狀血痕順着貴婦們的脖頸瘋狂攀爬。英國夫人鑲滿東珠的抹額被暴漲的青筋頂落,在地上砸出悶響;韓國夫人喉間發出咯咯怪聲,指尖抓撓的鎏金案幾上赫然留下五道帶血的指痕。
"閉殿!"羽林衛的刀戟交錯成網,将尖叫的宮婢逼入死角。崔令儀假作驚慌後退,後背貼上冰涼的銅鶴香爐,爐身浮雕的饕餮紋正滲出暗紅液體——是冰鑒冷凝水混着鹿胎膠的殘漬。
混亂中,魏國夫人的屍身突然抽搐。崔令儀趁亂撲跪在地,銀簪尖端劃過青磚縫隙,蘸取一滴将凝未凝的酒液。簪頭暗藏的試毒石遇冷無色,卻在觸及體溫的刹那泛起磷光,細如發絲的藍紋在石面遊走成卦象。
"坎為水,主陷殺。"她瞳孔微縮,這分明是《洗冤錄》中記載的"寒潭鸩"之相。餘光掃過司藥女官顫抖的裙裾,那抹孔雀藍宮裝下隐約露出半片靛青鞋尖——隻有太醫院藥吏才會穿這種浸過解毒藥汁的靴子。
屍堆中突然爆出凄厲哀嚎。韓國夫人竟搖搖晃晃站起,脖頸蛛網紋路裂開血口,數十條紅絲蟲從皮下鑽出。羽林衛的橫刀尚未出鞘,那"屍體"已撲向武後禦座,卻在丹墀前被一柄長劍貫穿眉心。李谌玄色官袍翻湧如夜霧,劍尖挑着尚在扭動的蠱蟲:"傳太醫署!八位夫人所中毒素已生變異!"
崔令儀悄然退至殿柱後,鎏金護甲撬開香爐暗格。半枚未化的丹丸滾入掌心,外層裹着鹿胎膠,内裡卻是暗紅的鸩毒結晶——與三日前婚宴上武氏族老所中紅丸同源。
"崔姑娘好眼力。"李谌的劍鞘突然壓住她手腕,"這冰鑒裡藏的可不是尋常冰塊。"他劍尖輕挑,青銅冰鑒轟然開裂,寒氣裹着腥臭噴湧而出。凍結在冰層中的,竟是數十隻浸泡在藥液中的胎兒手掌,每隻掌心都嵌着米粒大的金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