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一出來就看見柳銳,忽而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眼神躲閃了片刻,才點點頭。
“傷得不算重,養些日子就能好。”
“那就行,這段日子她可以住在這,等傷好了再下山就行。”
見他不怎麼看她,柳銳也不多搭話,自顧自地把水打上來,但顧清不一會還是走到井邊,借了點水,猶豫會低着頭輕聲說:“今天的事,謝謝你。”
柳銳瞄他一眼,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這句謝,但是顧清像是想起什麼,道謝完沒立即走,眼睫顫動,繼續道:“我那個時候,情緒不是很好,說話語氣重了些,你不必往心裡去。”
他說什麼了?柳銳一頓,回憶了下,他指的大概是那些什麼假扮她夫郎很幼稚,要和她就此結束的話,想到這裡,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難得态度這麼好的跟我說話,那些話不痛不癢的,你不提,我都要忘了。”
顧清莫名覺得如釋重負,柳銳這時候又忽然開口:“不過…”
“不過什麼?”顧清擡頭看向她。
柳銳若有所思地望向挂在山頭的小半截落日,徐徐道:“不過你平常對什麼都是毫無興趣冷冷清清,我還以為你從來都是如此,可今日見你姐姐,你先是開心,又是焦急難過到流淚,情緒那樣豐富濃烈,我才知道,原來你對自己在意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那模樣讓我覺得很新奇。”
老實說,看他那時候又是慌張失神,又是難過落淚的,她還有點羨慕顧順這個姐姐來着,不過這些話她隻能藏在心裡想想,說出來的話,就太沒面子了。
顧清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沒有懂她想要表達什麼,柳銳也不多解釋,留下一句:“你今天也早點休息吧。”便拎着水桶轉身離開。
“吱呀——”
房門再度被打開,郎中終于寫好藥單,正提着自己的藥箱走出來,顧清趕緊過去接住那張紙,略掃一眼後颔首道:“多謝。”
“客氣客氣,對了,大當家在屋裡吧。”
“她剛進屋,你找她有事麼?”
“哦,是這樣的。”郎中笑了下:“剛剛她來找過我,說她那的金瘡藥快沒了,要我給她送一些過去,我剛命底下人拿來了,正尋思着交給她呢。”
顧清蹙了下眉,回憶着一路跟沒事人一樣似的柳銳,問道:“她受傷了?”
他一反問,郎中也有些不确定了,因為柳銳沒給她看過傷口,她隻好遲疑着點了下頭:“額,大概是的。”
柳銳點了燈,燒好一壺水,方才走到屏風後,把外頭穿的軟甲脫下來,這一脫下來,她才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她身上有不少地方滲出血迹,傷口密密麻麻,活脫脫像是千刀萬剮沒剮成,刀片隻匆匆在她身上過了一下,劃一道印記。
作為一個依靠打打殺殺吃飯的人來說,受傷簡直是家常便飯,她也不磨蹭,解開衣服,用熱水将血水全都洗掉,再把盒中剩下的一點藥抹在傷口最深的幾處,待收拾完一切,她換上件幹淨的衣裳,這才坐下,給自己倒一盞熱茶,邊喝邊思考今日發生的事情。
從早上的飛鴿傳信,到那幫人借柳銳的名頭打劫顧順,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件事:顧家和她柳銳都被搞了,此事背後之人要麼是柳銳的敵人,想殺了顧順陷害柳銳,讓她和龍頭寨成為衆矢之的,要麼就是顧家的敵人,因看顧家不順眼而想殺了顧順,找她柳銳當倒黴的替罪羊。
當然了,也有最可怕的一種,此人一石二鳥,設下此計謀,就是奔着同時達成這兩個目的去的,好在顧順還活着,此人的計謀不會得逞。
但,這個人會是誰呢,會和她們寨中的内應有關系麼。
“噔噔。”
突然的叩門聲讓柳銳回神,她起身去開門,擡眼便見是顧清站在門口,柳銳愣了下:“找我有事?”
顧清神色複雜地看向她,伸手遞過來一個小瓷瓶:“郎中要給你的,你今天受傷了,對吧。”
柳銳不可置否,接過瓷瓶含糊回答:“小傷而已。”
平常她怎麼受傷,顧清都懶得多管,但是今日她這傷是為了他姐姐受的,她救他姐姐,這恩情他不想欠,顧清沉默片刻,終于主動問她:“需要我幫你敷藥麼。”
不需要…等等,需要。
柳銳眼前一亮,像隻得逞的小狐狸,側身迎他進來:“那再好不過了。”
為了方便顧清看清楚,柳銳将燭燈挪至了桌前,随後撩開袖子,把幾處較淺的傷口露出來給他看:“就這幾道,勞煩你了。”
顧清看了幾眼她泛着血色的傷口,咬着唇沒說話,倒出瓷瓶裡的藥膏,慢慢地抹在了傷處,昏黃的燭光落在他臉頰上,像是淡色的影子,他垂眸時,纖長的睫毛宛若鴉羽,淺色似琉璃的眸子目光專注,那畫面恬靜而美好,讓柳銳覺得頗為享受,她眯着眼端詳了他一會,忽然又道:
“說真的,你要不再考慮考慮手镯的事吧。”
顧清頓了下,随後告訴她:“不要胡思亂想,我幫你敷藥,是因為你救了我姐姐,絕不是因為我們的關系有向前的餘地,我還是那句話,你我不同路。”
“什麼不同路…”柳銳懶洋洋地抱怨一句:“我真搞不懂,成婚不就是要看喜歡不喜歡麼,你家怎麼偏偏還愛搞那麼複雜,要嫁給門當戶對的人是吧,那無非就是有錢有權,說到錢,我也有的是錢,别說是保你錦衣玉食,就是在這山上再給你蓋一座宅邸專養你一人都沒問題,若論起權,我雖不能當官,但我可以讓所有官都對我忌憚三分,你跟着我,她們都會怕你,沒誰敢把你怎麼樣。”
“而且,最重要的是。”
柳銳突然湊近他,讓顧清慌了一下,整個人不自覺往後傾,柳銳粲然一笑,眼眸裡有光彩流轉:“最重要的是,我能為你拼命,那些所謂的高官貴族能做到麼,我可以為了你以一敵百,她們能做到麼?”
顧清的心跳快了一拍,看着她遲遲未能說話,良久後又恢複如常,低下頭将最後一處傷口擦完。
“我不需要别人為我拼命,我家的一切都由我母親做主,她不可能接受一個山匪做我妻主,你死了這條心吧。”
“顧小公子,日子是你自己的,想怎麼過全看你自己,再說了,你不是反抗我反抗得挺厲害麼,怎麼碰上你母親就這麼乖巧了?”
顧清将瓷瓶“砰”一聲擲在桌上,眉眼間看着隐約有些生氣:“夠了,早知如此,我剛剛就不該上來給你塗藥,也省得聽你胡說八道,你是你,母親是母親,為你反抗母親,我是瘋了不成?”
他又看向柳銳:“看你這麼想娶夫,不如讓我們顧家為你選幾個,讓你自己挑,左右你救了我姐姐,就算是還你的恩情了,我也不喜歡欠别人的。”
“…出去,再說我就要生氣了。”
柳銳托腮移開目光,不再看他,顧清便也毫不猶豫站起身,直接推門而出,誰知剛出來就猛地撞見一個人,讓他陡然面色一變,倒退兩步,聽見背後的聲音不對勁,柳銳便也好奇地轉過身,隻見顧順不知何時醒了,正穿着身長長的的白色衣衫幽幽站在門口,見柳銳回頭看她,她瞬間表情扭曲起來,一步撞進去。
“今日終于逮到你了!天殺的柳銳,就是你搶我弟弟!我要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