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柳銳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看向顧清:“我沒下過這種命令,這些人我都不認識。”
然而顧清卻無暇理她,他變了臉色,錯愕地站起身,緊緊盯着顧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黑衣小卒的隊伍如一條陰暗的銀環蛇,遊走着向他的姐姐沖去,顧順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但聽見那名号,她眼中頓時冒出無數火星子,騎馬揮刀沖上去。
“誰殺誰還不一定呢!”
兩方人馬這就開始了一場混戰,林中驚鳥四起,士兵們如野獸般的嘶吼起來,可惜那黑衣小卒源源不斷地湧上來,多達數百餘人,是顧順隊伍的五倍,俨然就是場單方面的剿殺,顧順不一會就節節敗退,困于包圍之中,數十人齊齊揮刀向她砍去,顧順一個踉跄滾下馬,淹沒于人群之中!
“二姐!”
情急之下,顧清出于本能朝前走了幾步,似乎這樣就能立刻走到顧順那裡,卻不料腳下一個踏空,柳銳眼疾手快地上前環住他腰身,帶着他後退摔回了草地上,厲聲責備道:“你不要命了?”
顧清被摔得吃痛,但這一摔反而叫他恢複理智,他撐坐起身,強裝鎮定地攥住柳銳的手腕,像抓住救命的稻草,神情緊張:“這裡是龍頭嶺,是你的地盤不是麼,隻要你率領山匪們來援助救下我姐姐,顧家會給予重賞,黃金白銀什麼都給得…”
然而這話卻并未讓柳銳滿意,她眼底不起波瀾,毫不留情提醒:“我有心賺這錢,你姐姐也要有命等,調度人馬一來一回,少說也有半個時辰,我看你姐姐這個身手,至多一柱香的功夫,她就撐不住了。”
顧清眼裡的光随着柳銳說出的話語而逐漸消失,他有些無力地開口,但柳銳未蔔先知似的打斷他:“至于我剛剛帶出來的這幾個,她們水平不夠,就算加入混戰,那也是送死。”
什麼辦法都行不通,顧清忽而覺得鼻子發酸,垂下眼眸不再看她,他這模樣反而讓柳銳覺得心裡不舒坦,她躊躇着伸手,輕輕将他的下巴擡起來,顧清泛紅的眼眶瞬時出現在她視野中,眼淚從他充滿難過和悲傷的眼睛裡滑落,令她呼吸一滞。
“憑什麼這些倒黴事都要發生在我身上,我頭一回離京去看姐姐就被搶走,成日裡被威脅羞辱,現在終于可以見到姐姐,卻要看着她置身于危險中又什麼都做不了,我一向恪守禮節,從不出錯,老天為什麼懲罰我?”
他哽咽着質問出聲,柳銳回答不上來,她格外不喜歡看他掉眼淚,隻能動作僵硬地用指腹抹掉他眼淚,沉默片刻後轉過身離去。
顧清明白,她是覺得事情太大,要自己溜了,遇事就跑是人之常情,可是面前這個人剛才還同他高談闊論鷹和伴侶的不離不棄,同他說喜歡,現在這麼快便要自己離開,未免是有些諷刺。
也罷了,本來就說過,不是同路人,他不肯從了她,她見無利可圖,便撒手就走,這才是山匪柳銳。
于是顧清深吸一口氣,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冷冷地擡手抹淨自己臉上的淚迹,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她。
“我不會和你回寨玩假扮夫郎的幼稚遊戲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必須等我姐姐,不論生死,我得帶她回顧家,找出仇人報仇雪恨。”
“你我之間這場鬧劇,就此結束。”
他的話語冷漠疏離,柳銳回頭深深看他一眼,眉峰一挑:“結不結束,也不是由你做主的,是由我。”
“你…”
不待顧清把剩下的話說完,柳銳扭頭勒緊缰繩,腳踢了踢馬肚,馬匹嘶鳴着揚蹄,載她飛奔出去,然而看到她離開的方向,顧清愣住,臉上的冷漠逐漸轉為驚訝。
她竟然是往山下去的!
顧清連忙走到懸崖邊,他看着柳銳如箭,一路直下沖進人群之中,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睫毛顫動,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她瘋了…”
——
顧順的怒吼聲自人群中爆發出來,她在層層包圍中像是隻憤怒的老虎撕咬周遭的豺狼,但她每砍下一顆頭,很快就有人補上,人海戰術讓她惡心,顧順自己心裡也清楚,縱使是老虎,在豺狼的群攻之下也隻能哀嚎倒地,這隻是時間問題罷了,以一敵百不過是話本裡的故事,現實殘忍如斯。
她氣不打一出來,邊揮刀邊怒罵:“不是柳銳想要取我首級麼,怎麼不見她人,卑鄙,有本事當面與我宣戰!”
話一說完,周遭一片騷動,顧順通過自己血水模糊的眼睛看見不遠處一個朦胧的影子坐在馬上,一路疾馳而來,沖進人群中反手一揮,數顆人頭落地,血肉橫飛。
她趕緊抹了把眼前的血水,與此同時,包圍她的小卒之間不斷傳來凄慘的哀嚎聲。
“什麼人!”
柳銳一刀割穿十餘人的脖頸,冷笑着回答:“什麼人?頂着你姑奶奶的名号出來殺人,卻連臉都不認得?”
這引發了衆人之間的一陣騷動:“糟糕,是柳銳,她一個人來的,先圍攻她!”
情形頓時有所改變,顧順眼見着無數人同螞蟻一般向人群中騎馬的女子奔去,然而圍攻對柳銳不湊效,她将手中的缰繩一勒,趁着馬前蹄懸空之時一刀落下,利落地下一場血雨腥風,随後放開缰繩,讓馬兒重重踏過這些人的屍骨沖破突圍,輕而易舉實現了反殺,有多少包圍,她就踏碎多少屍骨。
顧順認為,那是她看過的最精妙狠戾的刀法,此人刀刃所向,骨肉破碎分離,無一幸免,小卒在她面前猶如蝼蟻,再多都不堪一擊。
龍頭寨集結了多少兇神惡煞的惡徒,或手段陰毒或出手蠻橫殘忍,根本不是尋常習武之人能夠見識到的,在這樣的地方熬出頭坐到首領的位置,柳銳就是一隻披着人皮的厲鬼,若這世上有誰能做到以一人之身沖出重圍,她絕對算一個。
“這竟然就是柳銳!”
打鬥中的顧順終于反應過來,她心裡頓時大叫不妙,還以為柳銳真是迎戰而來殺她的,可是剛覺得哪不對勁,身後便挂起一股陰風…
柳銳頓時瞳孔一縮,下意識朝她喊:“姐,小心!”
她在喊誰?
顧順一懵,緊接着就被一刀猛地砍倒在地,柳銳皺眉輕啧了一聲,不過饒是如此,她也沒再戀戰,砍盡面前阻礙,經過時側身彎腰一手垂地,抓起她的衣袖拖起來就跑。
“柳銳她們跑了!”
“跑哪去了!”
“不知道,知道的人全都被她砍死了!”
——
“她身上有十餘處刀傷,屬背後這道最重,不過好在都沒有傷到要害,待我開一藥方,一日三次地煎藥叫她喝下去,她很快便能痊愈。”
聽到郎中這般交代,顧清看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慘白的顧順,這才放下心來,緩緩舒口氣。
此時已将至黃昏,夕陽西下,樹林裡的蟲鳴聲又響起來,柳銳站在院裡的井邊發着呆打水,聽到開門的聲音,才轉過頭去,看見是顧清走出來,出聲問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