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一時寂靜無聲。
顧清皺着眉看了看她,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也不知道是厭惡多一些,還是不解多一些。
他真想立即戳破她的謊言,問問她這樣做有什麼意思,但這事畢竟是他通過密信得知的,挑明了問會讓柳銳警覺,反而會壞事,倒不如就照着柳銳給的這台階搪塞一下,這種東西喝下去傷身,她自己都覺得沒事,那他又何必阻止。
片刻後,他恢複了平靜,收回目光轉身離開,輕聲丢下一句:“自讨苦吃。”
柳銳沒聽見這句話,隻保持着神色平靜,待顧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房門邊,她跳下床給自己灌了好幾碗茶水,等喝到茶水味完全沖淡了嘴裡的苦和鹹,才安然松口氣。
她不想喝那般難喝的東西,但方才顧清話語裡說不喝就是不尊重他,真是可笑,作為一個山匪,除了強娶這一件事外,柳銳哪件事沒尊重過他,她才不背這莫須有的罪名,索性就把藥喝了,隻在他離開後像小孩般呸幾聲吐槽。
“那麼漂亮的臉和手,怎麼會有煎出這種毒物的時候。”
清晨,山中霧氣漸消,空氣濕潤又帶着涼意,山寨裡養的雞鴨出圈,沿着空草地揀小蟲吃,沒有差事的山匪們早起開始習武練功,整個寨子乍一看就像個普通又祥和熱鬧的村子。
“大當家的,出事了!柳峰那厮不見了!”
柳銳剛洗漱完畢倒了杯熱茶,還沒喝兩口,包子便着急忙慌地闖進來,那開門的響聲驚得柳銳手裡的茶差點灑地上。
“真是壞了事了,什麼内應竟然能把柳峰從地窖裡偷出來,大當家的,我即刻帶人去追,不出半個時辰,必将柳峰捉回來!”
“不必,人是我下令放的。”
“哦,是你啊…什麼?你說什麼!?”
包子驚得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湊到柳銳跟前,她身上一股子宿醉後的酒味,柳銳有些無語地掃她一眼:“我夜裡就吩咐放人了,隻是你當時喝醉酒不省人事,沒辦法和你說個明白。”
提到喝醉酒,包子尴尬地咳嗽一聲道:“昨個不是還審問的好好的,怎麼就要放她走了呢?”
“她不過是借刀殺人的那把刀而已,能吐出來的消息有限,吐完也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再說了,她到底是阿娘的親女兒,一直當犯人關着,阿娘的臉面是要還是不要了?”
柳銳的話讓包子頓時一噎,包子眨眨眼,結結巴巴:“這是柳峰要殺你,老寨主最講究公正,鐵定是站在你這邊,支持你審問的。”
“再公正的人也會為血親低頭,況且阿娘做了不少退步,從柳峰計謀敗露到被我扣下關押的這幾日,她可有出面阻止過?她默許我秉公辦事,不代表允許我蹬鼻子上臉,一直關着柳峰不放。”
原本一驚一乍的包子被柳銳幾句話說得冷靜下來,悶聲坐在她邊上,看着柳銳慢條斯理地喝茶:“那接下來該如何?”
“柳峰說,指使誘導她殺我的,是山下賭坊裡的一個叫阿亮的小厮…”
“那我帶人下山,叫那小厮活捉回來再審問?”
“恐怕難。”柳銳凝眉看向窗外:“那内應和山下聯系密切,傳消息又迅速,隻怕柳峰被我抓回來那日,她就已經将計謀失敗的消息傳下山,你現在去,那小厮恐怕已經跑了。”
“這可是唯一的線索,總是得抓住,再說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既是從賭坊裡傳出來的消息,那去一趟肯定能查出點什麼來,我帶幾個姐妹下山探查一番。”
山腳下的平城隻有一家大賭坊,那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這種地方對普通人來說極其危險,對包子她們來說反而剛剛好,安全又熟悉。
“行吧,就這麼着,記得喬裝打扮一下,打扮得和藹可親些,你這兇神惡煞的模樣若是不改改,隻怕沒進城就露出馬腳了。”
包子一聽這話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心道長得兇神惡煞這又不怪她,得怪生她的爹,随後啧了一聲:“大當家的,你跟我們去不?”
“山腳下全是我的通緝令,我去添什麼亂。”
柳銳有些意味深長地揚唇笑了笑。
“再者,若想讓你們順利下山,我總要做點什麼,吸引一下内應的注意力才行。”
——
寨子裡的山匪們都在同一間大堂裡用午飯,一人一碗煮的熱乎乎的米湯和一張白面餅,米湯上還要澆一勺剁碎的臘肉,經過一上午的習武,山匪們都餓壞了,一排排坐下悶聲吃飯。
小黑來的遲,進來打了碗米湯就坐下,看見對面三個女山匪穿戴整齊,短刃放在桌面擦得锃亮,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便喝了口米湯笑眯眯問:“幾位姐姐,今的米湯香得很,要不要我再幫你們打幾碗?”
“喲,原來是小黑你啊,嗨,不用了,我們領了任務在身,急着出寨子呢。”
“任務?什麼任務,我瞧大當家也沒說啊。”
“是二當家要領我們下山打劫了。”
對于山匪來說,打劫就和呼吸一樣,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小黑卻琢磨出點不對勁:“最近沒聽說有什麼大官要經過此地,這真能有所收獲?”
“自然,二當家說是有什麼富商,總之讓我們準備好,還說天氣回暖,冬衣軟甲太沉了,要輕裝上陣。”
聊了幾句,小黑還想再繼續問點什麼,卻突然聽見外面有人喊:“念姐來了。”
周遭一時安靜下來,所有人放下碗往外看,隻見老念走進來大略掃了一眼,而後道:“大當家有令,凡是山寨裡所有馴養了鷹的,帶上自己的鷹去大當家院子裡集合。”